回到后坊,靈秀依舊等在那里,見了她,說道:“施姐姐,我將織壞的都修整好了,你看看。”
檢查之后,輕笑著對她說道:“你真是人如其名,人靈秀,手也靈秀。要是有不會的,今晚還可來問我,明日我可能就要走了。”
“施姐姐,出什么事了?”靈秀問道。
不愿再留話端,說道:“說不清楚,但與你不相干,你放心做事吧。”
想著對自己極好的劉大娘,吃晚飯時,特意留了許久,劉大娘見自己的活都干完了,她還不走,就問道:“可是想家了?”
一愣,心說我可不想那個地方。劉大娘見她搖頭,“那是沒吃飽?”
說道:“你對我的好,我永遠都會記得的。”
劉大娘十分詫異,“就說你是想家了,不然突然這樣多愁善感。”
問道:“劉大娘,你原先說來京的考生常住在哪?我有些忘了。”
劉大娘說道:“都住在東門的墨軒客棧,一聽這名字,就是個酸秀才取的,想忘都忘不了。”
默默記在心里,決定明日出去后,就去東門的這個墨軒客棧。上次出城,劉大娘跟她說了,京城的路徑十分好記,順著大路走,只要方向不亂,只要離家越來越近,不會像有些地方那樣,多轉幾個彎,就越來越遠了。
“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上京應試的同鄉啊?”劉大娘湊近來,輕輕地問道。在她眼里,這個同鄉對施思來說,必定是不同尋常的存在。
點點頭,穆十五郎對她確實重要。
第二日清早,管事劉娘子就將叫了過去,“掌柜的說了,再給你一次與媖娘對質的機會,你可愿意?”
搖搖頭。
劉娘子接著說道:“掌柜的還說了,如果你還是昨日的態度,這次的損失就由你來賠償。這件藕合色的裙衫坊里做價十兩,你現在的工錢是每月一兩,我按規矩每月扣你五百文,二十個月你就可以還完本金,另外還需多扣兩個月算是利息。你可有話說?”
摸著懷里的荷包,里面只有穆十五郎給自己的二十余兩和這個月新發的一兩工錢,她硬氣不起來。想著那件尚不算無可救藥的裙衫,試探著說道:“劉娘子,如果我能修補好那件裙衫,掌柜的又認可的話,可否免了我的賠償。”二十二個月對自己來說太長了,而且,經歷了此事,自己再待下去與那些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尷尬。
劉娘子望著眼前沉靜如水的小丫頭,如果不是身量的原因,她幾乎要懷疑她的年紀了。“這事我可做不了主,等我問過掌柜的,再告訴你。”
回到作坊,靈秀切急地跑了過來,“施姐姐,你怎么不辯白啊,明明不是你的錯。”
說道:“你如何知道?”
“我既不聾也不瞎,更不傻,昨日的事我清楚得很。”靈秀說道。
“別多事,以后你就會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會媖娘來了,你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吧。”下意識地坐回了繡架旁,卻發現上面空無一物。但是任她面色如何自如,內心的波瀾卻還是有的。在她心里,最看重的是,掌柜的會答應么?
閉上眼睛,回憶著昨日看到的那幾條被拉扯出的虛線,因為下面主要繡的是將開未開的荷花,繡上的荷葉不過是用來點綴的,所以都是虛化了的。荷花之上又繡些什么好呢?再繡荷花顯得累贅,繡柳條又不合時宜。
穆府雖然也有花園,可那不是她這個庶女能輕易去的地方。既然不能從回憶中獲取靈感,那就從穆十五郎教自己的詩句中想象。這扇門一開,有一句詩就冒了出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這種藕合色的裙衫多為未出閣的小娘子喜愛,沿著弄壞的地方繡上一支未開的荷苞,再添上一兩只蜻蜓不是正好將所有的壞處都掩蓋了?
主意打定,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只等著掌柜的來找她。
去廚房吃完飯的靈秀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有兩個小卷一碗稀粥。“施姐姐,我替你帶了早飯。劉大娘說了,不急著送碗回去,午飯時帶過去就行了。”
輕笑道:“多謝了。”
靈秀感嘆道:“施姐姐,你知道嗎?不但是我,劉大娘也在為你叫屈。”
“你說的?”緊張地問道,因為自己的事,將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靈秀搖頭,“那邊生怕吃虧,自己鬧騰出來的。”見臉上不但毫無怨色,閉上眼養了一會神后,居然神清氣爽了,“施姐姐,你怎么這樣大度啊?要是換了我,急都急死了。”
吃完嘴里小卷,“無論你是何種態度應對,躲不掉的事,該來的總是會來。”
“按規矩是要賠的,賠完了才能被趕出去。”靈秀有些擔心她之所以這樣無事人一般,怕是不曉得其中的厲害。“坊里這種定制的繡品,我一年的工錢都頂不過半件。施姐姐雖說會比我多些,恐怕也要一年半載吧?”
搖搖頭,卻不想多談。只是等到午飯時,不但媖娘不見人影,劉娘子也未來傳話。
幸好怕自己再沒有機會教授靈秀,趁著上午得空,將所有她認為要緊的地方都仔細地說給了靈秀聽,還讓她千萬勞記,省事到時候犯了錯,挨罰不說,還不知道該如何改正。
靈秀體貼地要別去廚房,午飯依舊讓她打來。并不怕旁人的說辭,想也知道,因為立場的原因,大家的看法自然各異。只是心中有事,生怕錯過掌柜的傳話,謝過靈秀之后,就替她坐上了織機。
“施思,掌柜的傳你。”劉娘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暗暗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