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場面對來說并非第一次見,依舊淡然地立在那里,仿佛事不關己。
舒掌柜說道:“施思,大家如果有不懂的,就辛苦你多多指點了。”
自然不能推辭,心里卻明白,手藝人向來是以技藝為立身之本,這樣的繡法也并非什么不傳之秘,只是繁瑣細致些罷了,只要掌柜的銀子給到位,熬夜趕活也不算難事。恐怕到時候真尋上她的,都是尚未出師的學徒吧。
誰料在她看來稀松平常的繡法,居然真有無數的人來問,也不藏私,但凡有人來問,她都手把手地教授。
因為洛玉瑯暗戳戳成了木花坊的東家,之后竟然連帳都不查,也不見派人來問過。舒弱娘感念于心,也有心討好,于是對他的衣裳格外上心,尋上要她費些心思,又交代了主家的要求:“因為顏色比較特殊,以往都只是繡些邊紋,主家要求凈色,又不喜歡對比太過強烈,所以只能用相近的顏色,內斂些。其他的你看著辦吧。”說完指了指托盤上的的絲線和一件大紅色男子外衫。
在看到第一眼時就已經篤定了七八成,那段特殊的經歷實在讓人難以忘懷,況且來京后還意外地遇上了。
稍后又想明白了,木花坊既然是京城繡坊的頭面,像他那樣的貴公子成了這里的主顧也沒什么奇怪的。反正自己就算繡了他的衣衫也不會與他碰面,沒什么可擔心的。
走過去仔細察看著絲線,最后問舒掌柜:“掌柜的,我用淺灰和銀白繡邊紋吧,繡得舒展些,應該就不會像婚服了。”
掌柜的輕笑出聲,“你看著辦吧。”若對方不滿意自然會退回來。
拿回去后就后悔了,因為這件衣衫織的絲線十分緊密且細,要是新添上的邊紋絲線太過粗重,必定不會好看,唯有將絲線剖成與它一樣細方才顯得自然。想著自己好死不死居然主動提起要用兩種顏色的繡線,如今又收不回來,只得苦惱地搓揉著臉。
一旁的靈秀見了,好奇地問道:“施姐姐,這件衣衫掌柜的也拿給你了?我聽人說,除了繡坊的李管事娘子,這活別人接不了。”
無奈地回道:“掌柜的吩咐,我能不接嗎?”
“是施姐姐的繡藝好。”靈秀毫不隱晦地夸贊道。
卻因為她剛才的那句話,更加犯起了愁,又無端地又招惹了新的人,如果穆十五郎再來晚些,自己還不知能待多久?
靈秀的關注點卻不是這上面,“洛府公子自十二歲起就只穿紅衣,說是為了辟邪,還是一位得道高人說的。”接下來輕聲地說道:“說是不這樣會長不大。”
想起與洛玉瑯再遇時,他可不就被人追殺嗎?這樣嚴峻的生存環境,雖說物質上好過自己,但境遇也沒比自己強到哪去。
看著眼前的紅衣,想著那個與自己有著一段莫名其妙過往的少年,又覺得自己太過冷血了,畢竟蒙他關照,那次遇險才能順利渡過,做人可不能不講良心。
雖說為他繡衣服是自己份內的差事,但盡可能地繡得令他滿意些,也算是報恩吧。
用絲線比對好合適的粗細,就開始一針一線繡了起來,因為太過專心,媖娘走到近前她才發現。四目相對,誰都沒有先開口。
靈秀卻用夸張地動靜表達了自己的不滿。這才說道:“靈秀,既然媖娘來了,你先歇歇吧。”
靈秀回道:“今日就罷了吧,等我織完這幅,省得又背了黑鍋。以后也各織各的,大家干凈。”
也十分干脆,接道:“這樣也好,媖娘,那你今日先歇一日,以后與靈秀一人一天,我待會去跟管事娘子說。”
媖娘尷尬地站在那里,欲說又止了老半天,才猶猶豫豫地說道:“是外祖母和母親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嚇得不敢出屋,等我知道的時候,什么都晚了。”
并不想在這事上再多計較,“事都了了,掌柜的也沒多說,翻過吧。”
媖娘忐忑地問道:“施思,你不怪我了?”
手里忙活著,搖了搖頭。
“那我明日再來。”看著媖娘逃也似地背影,又覺得她十分可憐。
看到靈秀依舊氣鼓鼓的,“明日她再來,這事莫再提了。”
靈秀回道:“我知道,但不提不表示我還相信她。”
無聲地笑了笑,這也是人之常情,自己也不能免俗。
之后,三個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共處于后坊之中,媖娘用織機的時候,靈秀就在一旁盤線,總之堅持各織各的,再不像以往那樣,互相幫忙了。
前院,舒掌柜接待了突然來訪的洛玉瑯,連客套都沒有,洛玉瑯直接指了指身邊的小廝,“想著既然入了股,也不能什么也不干,他人最機靈了,掌柜的只管差遣。”
舒掌柜心下了然,但拿人錢財手短,只能接受。
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就拿出剛剛繡好的外衫,讓他過目。
洛玉瑯察覺到上面的繡紋略有些不同,因為心底牽著事,狀似隨意地問道:“掌柜的新請了繡娘?”
舒掌柜先是一驚,而后懷疑起了洛玉瑯的意圖,莫非他堅持入股是另有所圖?
洛玉瑯接下來的話卻令她安了心,“與以前的花樣區別挺大的。”
“洛公子好眼力,確實是新人所繡,若是公子不喜歡,我讓人拆了重繡。”舒掌柜回答道。
洛玉瑯見自己的猜想得到證實,想著自己的人進來了,了解清楚不過早晚的事,輕巧地說道:“無妨,偶爾換換也挺好的。”
之后,也沒久待,只是離去后,順手帶走了那件外衫。
因為洛玉瑯的態度模棱兩可,坊中倒是并沒有像上次那樣傳得沸沸揚揚,李管事娘子也依舊繡著洛玉瑯的外衫,卻有種終于逃過一劫的感覺。
入冬已經有些時日,坊里因冬至節放了假,這次并沒有與劉大娘一起去城外燒香,而是去了東門的墨軒客棧,里面住滿了趕來應考的各地考生,但向掌柜的打聽卻并沒有得到穆十五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