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大學士

第111章 正經學問

蕭玉清聞言哈哈笑起來,蕭千翎不快地拍了他一巴掌,不準他笑。

“那不是你本事大嘛,我知道你辛苦了。你有什么想要,我都送你。”

井甘一抬手,“治病的報酬我已經和蕭大人談好了。不過給你當助手幫你破案的工錢你還不曾給呢,記得準時付工錢便可。”

“那點工錢我還會賴你的不成。不過你和我爹談了多少報酬,說給我聽聽,我看你有沒有吃虧。”

井甘笑了一聲,旁若無人地白了她一眼,“我這般精明,你何時看我吃虧過。”

蕭千翎噎了一下,轉頭瞧了瞧從容吃菜的自家老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當著我爹這么說,不太好吧。”

井甘坦然地看向蕭銘道,“蕭大人也沒吃虧,我們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蕭千翎撇了撇嘴,“我以為你是看在我的情分上,才愿意來給姑祖母治病的,怎么從你嘴里就變成了赤/裸/裸的交易。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了。”

井甘好笑地捏了把她紅潤的臉頰,“便是交易也不是隨便和誰都可以做的。”

這話算是取悅了蕭千翎,瞬間又歡快起來。

吃到現在,蕭銘和蕭玉清父子倆算看出來了,井甘這是在明擺著炫耀啊。

炫耀蕭千翎對她的看重,炫耀兩人交情的深厚。

這也是間接警告他們,千萬別有動她的歪腦經。

瞧著女兒那上桿子的樣子,蕭銘只覺得老臉有點紅。

好歹她也是高門千金,在一個商戶小姑娘面前這般低姿態討好,簡直是丟盡了蕭家臉面。

也算這井甘知趣知分寸,否則這般聰慧能輕易拿捏蕭千翎的人,可萬萬留不得。

“姑母行走還有些滯澀,不知何時能徹底恢復如常?”

蕭銘看著蕭千翎就是氣,只能轉移了話題。

井甘咽下一口紅燒肉,回答道,“皇太后剛剛解開心結,需要時間慢慢接受,慢慢平復。等休息些時間,自然就會好了。心理問題是急不得的,一切都看當事人的狀態。”

蕭玉清筷子握在手里許久不夾一口菜,像是有什么想法忍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這心理問題我以前從未聽過,當真懸疑莫測。你的治療方法也是聞所未聞。以前遇見一些精神……不太正常的人,都是請巫師、道士驅鬼做法,不知你與他們有何區別?”

“三哥,你說什么,居然拿那些騙錢的假道士和小甘相比。那些胡編亂造的怪力亂神根本不可信,小甘的催眠術可是一門正經學問。”

“正經學問?在下愿聞其詳。”

蕭玉清微微頷首,做出虛心求教的姿態。

井甘看看他再看看蕭銘,知道今天這頓飯他們是想套出自己的底,看看她那些治療手段到底是個什么路數。

井甘笑著放下筷子,也不心虛,他們想聽那她就講講,讓他們開開眼。

“之所以會有那些所謂撞邪撞鬼說法的存在,是因為有些怪事在大家所了解的知識和認知里,找不到正確的解釋。人吃五谷雜糧身體難免疾病,而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等情緒,心理自然也會生病,而治療心病的學科就叫心理學。”

“心理學……”

蕭千翎喃喃自語,早已沒了吃飯的心情,津津有味地聽井甘講課。

井甘看他們都很茫然,笑了一下道,“舉一個簡單的病例吧。曾有一個病人,平日里看著非常正常,工作平順,性子溫柔和善,對人也好,但只要見到稍大些的火便會突然變身。

暴力兇殘,見誰打誰,說話的口音、語氣都與之前不同,包括喜好和生活習慣全變了,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但等過段時間,他又會突然變會之前的樣子,而發病期間的種種行為全都不記得。

就這樣,他時常在兩種狀態間變來變去,按巫師、道士看來定、應該會認為他是鬼附身了吧。”

“可不就是鬼附身。”

蕭玉清聽得全神貫注,不自覺跟著互動。

井甘笑了一下,“實際上他是得了一種名叫雙重人格的心理疾病。因為幼年時遭遇了一場大火,深陷其中,又親眼見到親戚、鄰居、朋友致他于不顧。

恐懼、不安、恨意等等情緒組合在一起太過強烈又太過痛苦,他小小年紀承受不住,就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格來承擔這些痛苦。

所以他的第二個人格充滿危險性、報復性,對一切人事都看不慣,凝聚了他心底所有負面情緒。”

井甘正講得認真,身旁突然傳來一聲瓷器落地的聲音,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打斷了。

井甘循聲看去就見是阿蘭不小心摔了茶杯,瓷片碎了一地,茶水也把他的衣擺濺濕了。

阿蘭有些手足無措地想要彎腰去撿碎片,被井甘一下拉住了手,掏出帕子給他擦手上的水漬。

擔憂地問道,“沒燙著吧,別碰,小心劃破手。”

阿蘭搖了搖頭表示沒事,井甘見他手上真的沒有傷,這才放了心。

有宮女很快來把碎瓷處理了,之后阿蘭都有些心不在焉。

蕭玉清聽得一會展眉一會皺眉,半懂不懂的樣子。

蕭千翎則是不管聽沒聽懂都雙眼發亮地看著井甘,只覺得她真是厲害,懂得太多了。

蕭玉清忍不住繼續問井甘,“什么是人格?”

這解釋起來就太復雜了。

井甘退而求其次地道,“用通俗好懂的話來解釋,他的身體里就像是住了兩個靈魂,這兩個靈魂都是他自己,一個是普通的正常人,另一個則是他用來逃避生活中的各種痛苦的。一旦遇到痛苦、難以接受的事,那個第二靈魂就會跑出來承擔這些痛苦。這兩個靈魂互不相識,也不記得對方做過什么。”

蕭玉清突然有種撥開云霧的感覺,以前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突然就理解了。

“那能治好嗎?”

“雙重人格是一種嚴重心理障礙,一般第二人格都充滿危險性,所以如果遇到了一定要小心,能躲則躲。”

阿蘭藏在桌下的雙手已經捏地泛白,掌心被掐出了點點血痕。

“還有什么故事沒有,再講一個吧,太有意思了。”

蕭千翎興奮地直跺腳,井甘卻頷首輕輕攪動起碗里的湯,痛快地喝了兩口。

“沒了,再聽收費。”

“可以可以,你隨便開價,再講一個。”

蕭千翎拉住她袖子撒嬌,井甘嫌棄地把手抽回來。

“大姐,你比我大好不好,別賣萌。”

“這不是就在你面前嘛。”

蕭玉清感覺自己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真肉麻。

“既是正經學問,那便是人人都可學?”

井甘聽出蕭玉清的言外之意,挑了下眉,“怎么,三少爺想學?”

蕭玉清輕笑了一聲,“這般聞所未聞的學問,井姑娘想必是不會隨便傳授的吧。不知井姑娘師從何人?何處學來的如此神奇的本事?”

井甘直言回懟,“無可奉告。”

蕭玉清也不覺得尷尬,自己這明擺著覬覦人家的獨門本事,被拒絕也是正常。

今日的老鴨湯味道很好,井甘又給自己舀了一碗,也給阿蘭舀了一碗。

攪動著勺子小口喝著,又開口道,“三少爺其實不必激我,無論什么學問什么本事,存在的意義皆是為了造福于人。我沒有不能教的,但教誰卻是誰也左右不了的。”

蕭玉清見她竟然松口,不由看了自己父親一眼,按捺著歡喜的心情,試探問道。

“井姑娘收學生有何條件?”

“看心情,看順眼。”

六個字擺出來,蕭玉清只能呵呵干笑兩聲。

井甘這話說的很冷硬,擺明不愿受人擺布。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蕭千翎當即高舉起手,屁股上像是扎了針一樣不停跳著,激動地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小甘,我,我,教我吧,我想學。我可是你的第一個忠實追隨者,一定要選我……”

她本以為這般神奇的獨門絕技井甘是絕不會外傳的,所以即便一直滿心期望想學,但也不曾開口求過。

不想今日井甘卻說愿意教給別人,可不就是天大的餡餅砸了下來。

近水樓臺先得月,她和小甘相處數月,配合默契,又對她的本事崇拜有加。

她若愿收學生,肯定第一個收她。

蕭千翎興奮不已,生怕井甘拒絕她,在井甘回答前便死皮賴臉地抓著她的胳膊耍起賴來。

“你要收學生第一個必須收我,我已經覬覦你好久了,我的熱情你應該感受到了的對吧。收我收我,我可以現在就拜你為師。”

蕭千翎作勢就要跪下行拜師禮,井甘抓著輪子方向一轉躲開她。

“說了,看心情。”

那語氣卻與對蕭玉清說話時截然不同,透著些傲嬌和打趣,明顯是對親近之人的自在語氣。

她先發制人擦了嘴,向蕭銘告退,“我吃好了,先告辭了。”

不給蕭千翎糾纏的機會便帶著阿蘭走了。

蕭千翎也吃不下了,招呼也不打立馬追了出去。

“收了我吧小甘,老師,老師……”

蕭銘聽著女兒漸漸遠去的請求聲音,無奈地扶額。

蕭玉清卻笑了起來,“千翎拜師倒也不錯,如此這井姑娘便也算與我蕭家結上關系了。”

如今聽了井甘對心理疾病的解釋,加上見識過她的真能耐,蕭銘父子倆已經改變了之前提防的態度,轉而想要招納此人。

若能將她的本事學到手自是最好。

不過憑那姑娘聰慧機警的性子,怕是不會隨便教習蕭家人,不過幸好有蕭千翎這個例外。

蕭千翎雖任性、自主,終究是蕭家人。

若她真拜成師,井甘與蕭家便拆不開了。

井甘又如何猜不到蕭家打的算盤,能與蕭家攀上關系,她其實也是樂見其成的。

在湘安這個地界,蕭家是絕對的權威,有蕭家這個保護傘,她也能更快地擴展自己的事業,避免諸多麻煩。

蕭千翎自知道井甘愿意收學生,便狗皮膏一樣纏著她。

也是她耐力好,任憑蕭千翎如何撒嬌耍賴也能鎮定自若,無動于衷。

“好歹我倆有那么多樁案子的交情了,你不能撇下我。而且我這人又聰明又好學,有錢又有權,你以后在湘安省就可以橫著走,想干啥干啥,有我給你兜底。我保證你絕對找不出我這么優秀的學生,收我絕對不虧。”

井甘邊換衣裳邊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點了點頭附和道,“這倒說的不錯,蕭家三小姐的老師,可不就能橫著走嘛。”

“對吧對吧,我還是很有用處的,收了我吧。”

井甘瞧著她那渴望獻身的模樣,忍不住往后縮了縮脖子,“我要睡了,不想說話了。”

被宮女抱上床,拉著被子便把腦袋蒙了起來。

蕭千翎不依不饒還想拉她的被子,就聽里面傳來細細的兩聲嗡嗡聲。

“回去睡吧,明兒有的你忙呢。”

“忙什么,姑祖母病都好了,我沒什么可忙的。我就專心伺候你,直到你答應收我為徒為止。”

蕭千翎厚臉皮地呵呵笑,井甘不理她,蓋著腦袋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井甘就被蕭千翎搖醒了,一睜眼就對上她那緊張而復雜的視線。

“別慌,別急,讓我再睡會。”

井甘把被拉到腰上的被子扯上來蓋在胸口,動了動脖子準備繼續呼呼大睡。

蕭千翎半舉在空中的手卻是僵了一下。

聲音有些沙啞地道,“你知道發生了什么?果然你又預測到了。”

“擾人清夢最缺德,就你這態度還想拜我為師?”

井甘閉著眼睛嘀咕,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蕭千翎在床邊呆站了一會,終究沒再吵她,急匆匆地出去了。

井甘知道發生了什么,還讓她別急別慌,看來不會有大事,心也稍安下來。

她出了井甘的屋子就直奔蕭銘那兒去了,蕭銘一看見她,臉色便肅然起來。

蕭千翎喃喃道,“小甘還在睡,她說別慌,別急。”

蕭玉清此時心態已經有些崩了,在原地踱了兩圈步,控制不住嗓音地道,“她當真仙子下凡不成?幸好父親昨日謹慎為上按她說的將東面的兵撤了,否則此刻全都埋在地下了。”

昨夜行宮東面的兩座峰巒發生了山體滑坡,陣勢極大,連邊緣的兩座宮殿都被牽連淹沒了。

幸好那兩座宮殿無人居住,少有人往,只死了兩個看守的太監,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

事情一發生,蕭銘半邊身子都麻了。

又是井甘的提醒,又是她的預測。

那一刻蕭銘心底竟然對那個身體有疾的少女升起些許畏懼。

而后便是一陣慶幸,慶幸不曾怠慢傷害過她,不曾與她為敵。

“其實這也算不得什么,之前地動,小甘也是準確預測了每一次余震,救了全村的人。”

蕭千翎雖震驚,但也早對井甘的本事有過心理準備,所以很快便平復了下來。

心頭甚至升起絲絲自豪和竊喜。

這般厲害的人就該是她的老師。

蕭玉清迫切地問,“那事是真的?當初聽聞我只以為是坊間夸大其實罷了。”

蕭千翎瞥了自己哥哥,瞧他那不可置信的受驚模樣,嫌棄他切了一聲。

“沒見識,那可是真真的,比真金還真。當時下坡村被圍困了大半個月,余震十幾次,全都被她預測中,無一次遺漏。那么多雙眼睛看著能有假?你以為作為地動中心的小坡村為何傷亡那般小,全是井甘的功勞。”

蕭玉清聽著妹妹講述地動之事,不由更急躁了,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喃喃自語,“那么神,還真是仙子……”

“總之我們小甘是有大本事的人,我以后就是有大本事人的學生了。哈哈哈……”

蕭千翎越想越美,忍不住笑出了聲,倒是讓這緊繃的氣氛放松了下來。

經過十幾天的連續大暴雨,山體泥石都有松動跡象。

蓮華行宮又被包圍在群山之中,蕭銘擔心山體滑坡之事還會發生,所以事發后當即便下令行宮之人收拾行裝,準備遷出。

皇太后出行不是那般簡單的事情。

蕭銘已經連夜將山體滑坡以及皇太后病好之事跨馬加鞭送往了皇宮,并說了將皇太后接入蕭家暫住,之后如何安排再做打算。

行宮這邊同時開始收拾行裝。

昨夜發生山體滑坡時其實井甘便醒了,她知曉災害的程度,猜到了蕭銘為保皇太后安危定會緊急遷離。

不過她沒什么行裝,所以一點不著急,等慢悠悠睡飽覺,那邊收拾東西都還沒收拾完呢。

“小甘你簡直太神了,你知道嗎我爹我哥現在把你當仙子一樣,恨不得供起來。”

井甘瞧她那夸張的樣,笑著往輪椅背上一靠,仰臉閉著眼享受柔和的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

“死人才會被供起來,我還想長命百歲呢。”

“對對對,我說錯話,老師鐵定要長命百歲呀,才能把你那一身的本事傳承下去。”

蕭千翎狗腿子似得蹲在她身邊給她捏肩捶腿,蕭銘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自家女兒那一臉諂媚奸臣的模樣。

不過這回他也不覺得丟臉了,只要井甘能把她女兒收為學生,手段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