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長青是最先發現的,他下臺階的步子一下打滑,直接摔了屁股蹲,坐在地上滿臉驚愕地大喊著,“娘,娘,娘……”
那嗓門像是活見鬼了一樣。
孫小娟罵罵咧咧地從堂屋里出來,“大早上鬼叫什么……”
可看見直挺挺站在院子里的井甘時,她手里粥碗直接脫手摔了個稀爛。
白粥糊了滿地,還有許多碎瓷片。
“娘別動,小心劃傷腳。”
井甘立馬拿掃帚去收拾碎瓷片。
孫曉娟眼睜睜看著癱了兩年的女兒朝自己一步步走來,神智漸漸回籠之后,眼淚一下子就淌了出來。
“小,小甘,你,你能走路了……”
孫小娟聲音顫地厲害,生怕自己是在做夢,或者產生了幻覺。
井甘將滿地的白粥和碎瓷片收拾了,站在孫小娟面前,用力點頭。
“嗯,我可以站起來了,我好了。”
哇的一聲,向來堅強的孫小娟直接嚎啕了出來,一把抱住井甘。
大家從未見過孫小娟這般失控嚎啕的模樣,但對比井甘給他們的震驚,這已經不算什么了。
一家人全都圍上來,一個個盯著她的腿看,都笑得合不攏嘴。
“二姐真的能站起來了,以后都不用坐輪椅了嗎?”
井長青邊扶著井甘的一條胳膊不停讓她再多走兩步瞧瞧,邊戳了下孫嬌嬌的額頭。
“二姐能走路了,當然不用再坐輪椅了。姐步子走得這么溜,看來是真好了。”
井文松也十分開心,好奇地問道,“姐,你是怎么突然會走路的?”
又沒特別看過什么大夫,一覺起來怎么就會走了,而且還走得這么順暢。
一點沒有癱瘓兩年的人身體機能退化的現象。
“老天爺開眼唄,看我可憐就讓我好了。”
這解釋真是夠敷衍的。
井文松忍不住嘆氣,二姐身上的秘密真是太多了。
井甘不想說她的身體是怎么好的,家里人也就不多問。
反正她身上發生的稀奇事多得很,都習慣了。
全家人的注意力便只放在她病好的喜悅上。
孫小娟覺得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必須要好好慶祝一下。
作坊也不想去了,和香巧合計買些什么菜,請些什么客人,一定要把這件好事情宣布出去。
井長青舉雙手贊同,心里打著算盤可以偷懶一天不去私塾。
井甘踹了他一腳,瞧著有些興奮過頭的孫小娟,按住她的手道,“不用那么刻意,等以后出去幾次,自然而然大家就都知道了。而且今天我和方東家有約,還要去省城。”
井甘病剛好,孫小娟舍不得她出門,生怕她再回來會不會又恢復成原樣。
井甘卻是一點不擔心,語氣堅定地道,“您放心,以后我會一直活蹦亂跳,絕不會再變成癱子。”
她這么肯定,孫小娟也不自覺堅信了幾分。
大家都圍在井甘身邊,只有阿蘭遠遠站在水井邊眺望著這里。
井甘朝他小跑過去,阿蘭聽著那靈動的腳步聲,熟悉的氣息越來越清晰。
他知道,她是真的能走了,再也不需要輪椅,不需要他了……
“阿蘭,我能走路了。你摸摸我,是不是變高了。”
井甘拉住阿蘭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頂上。
之前井甘不是躺著就是坐著,頭頂很低,阿蘭腰要彎得很低才能聽到她說的悄悄話。
現在她的頭頂到了他胸口的位置,他只要微微傾身,耳朵就能湊到她的嘴巴邊。
井甘雙手拉著他的手,微微踮腳在他耳邊耳語。
清新的梔子香飄蕩在鼻間,阿蘭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只覺一顆心悠悠晃晃。
“等白眉神醫制出解藥,你能看見能說話時,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一顆心,跳得更加劇烈了。
這已經是方超第五十八次偷偷看自己的腿,井甘視線一瞥過去,他立馬收回了目光。
“井二小姐,再此恭喜你,大病痊愈。”
井甘掀著車簾津津有味地瞧著外面的街景。
“這已經是你今天第十次恭喜我了。”
方超尷尬地摸摸鼻子,“主要是有點太突然,太突然……不知是哪位神醫妙手回春,日后我也好幫忙宣傳宣傳。”
“我自己。”
方超頓了一下,哈哈笑了兩聲,“井二小姐真幽默。”
方超顯然以為她是不愿透露神醫身份才如此說,也就不再多問。
卻不知那所謂名醫,算起來還真是井甘自己。
“二小姐,到了,前面那家就是了。”
趕車的林木說著,井甘便順著他所指朝前望了過去。
繁華如錦的茶水街人流不息,車水馬龍,靠左一間雙開鐵環的大門,門樓高而jing美,在一溜的鋪子間顯得格外扎眼。
此時門大開著,門口候著幾個伙計樣的人。
蕭千翎則懶懶地靠在大門上,雙臂抱胸,嘴角含笑。
牛車一停下,蕭千翎的速度比誰都快,兩三下竄到門口迎接井甘。
那笑容有些諂媚。
然而在看到井甘從容地自己走下牛車時,又漸變成了瞠目結舌。
井甘好笑地給她抬了抬下巴,“嘿,口水要流出來了。”
蕭千翎立馬吸了一下口水,發現自己被騙了。
但現在哪里顧得了這個,像看什么沒見過的稀奇物種一樣盯著井甘的雙腿一個勁瞧,滿臉的不可置信。
“你,你,你這……”
蕭千翎暗罵自己丟臉,居然結巴了。
“我昨兒還看你坐著輪椅,今兒怎么就站起來了?你被神仙摸頭了?”
井甘交替著將條腿往前伸了伸,順著她的話點頭,“是啊,被摸頭了。”
蕭千翎一下子有些摸不準她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說真話。
主要是這事太詭異,一點過渡期都沒有,所以對于被神仙摸頭這種猜測有比較大的偏向。
“你這,你還真是會給人驚喜。之前突然送來一對母子,讓我幫忙宅斗。今兒又來這么一出。我簡直是……看來以后隨時要對你保持警惕,說不定哪天就要被你的驚喜嚇死。”
“我看你這好得很嘛,承受能力不錯。”
井甘和她開玩笑,回頭見阿蘭下來了,自然地牽住了他的手。
“小心別摔了。”
之前阿蘭是井甘的腿,井甘是阿蘭的眼。
現在井甘腿好了,出門依舊把阿蘭帶上,不然就感覺少了什么一樣。
蕭千翎曖昧地盯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井甘假裝沒看見,牽著阿蘭往店里走。
“這些人是你爹附帶送我的?”
蕭千翎看了眼那些恭敬跟在后面的人,回答道,“那些人之前就在這店里干活,舍不得走,所以在這等你這個新主人,你要瞧不上不用就是了。”
井甘沒說話,參觀起鋪子。
準確來說這不能叫鋪子,而是一家店,面積十分寬敞,裝潢十分jing致的店。
共兩層樓,一樓是大堂和諸多珠簾隔成的小空間,二樓是包廂。
往后走還有兩進后院,景致講究,屋子很多,由長長的游廊串聯著。
游廊下每隔十米便掛著一串風鈴,微風一吹,整個院子都回蕩著輕快的鈴聲。
“你爹真大方,給我找這么好的店,本來我只想要個跟甜品鋪子差不多大小的鋪子。我賺了。”
蕭千翎高舉起胳膊碰了一下風鈴,發出一串急促鈴聲。
她雙手背在身后,眼睛一錯不錯地平視著身旁井甘,心情十分美麗。
之前和井甘說話眼睛總是要往下看,現在兩人并肩而行,突然有種攜手同進、共創未來的感覺。
莫名有點熱血是咋回事。
“你幫了我們家那么大的忙,至少得是這程度的報酬才配得上我的爹身份,不然說出去多丟我老蕭家的面子。”
井甘和蕭家達成共識不提她給皇太后治病的事,對外只說幫了個忙。
“不知這家店之前做的可是茶樓之類的生意?”
方超跟在后頭不停四處張望,眼中帶著驚艷和艷羨。
這店可真是好,他何時才能開得起這么大的一家店。
蕭千翎與方超也算是相熟的,回答道,“之前是歌舞坊,老板犯了事被關了,這才讓小甘撿了個大便宜。”
“怪不得——”方超嘆了一聲。
看這jing致講究的裝橫想來也是服務類的店鋪。
“本還想井二小姐開新店應該有許多事忙,我來幫著出出力,現在看來完全用不著了。店里一切齊全,隨時都能開張。”
蕭千翎問井甘,“你準備繼續做歌舞坊生意?”
之前這里是歌舞坊,累積了一定的名氣和人流,再加上一切都是現成的,只要找到舞姬、樂師就能隨時開張。
這么jing致又寬敞的一家店,誰也不會想著來開甜品鋪子的。
“沒想好,等我考察一下再說。”
幾人參觀完了店鋪,離開時門口除了井甘的牛車,多了一輛漂亮的馬車。
蕭千翎朝漂亮馬車做了個請的姿勢,“請上車吧井老師,府中宴席都準備好了,就等主角了。”
井甘回頭看了方超一眼,方超識趣地率先道,“我在城里轉一轉,提前考察一下,有朝一日也把我那糧食生意做到省城來。”
井甘朝他笑了笑,“有志者事竟成。”
方超垂手行了一禮,態度十分恭敬,“有井二小姐在前引路、督促,我自然也不能落后,當要快馬加鞭迎頭追上才行。”
這是井甘第二次來承宣布政使司,依舊是從上次那個小門進入的。
顯然蕭千翎提前給府里通了消息,小門處早早便有下人等候著,而且還是蕭家管家親自迎接。
蕭管家客氣地見了禮便帶著大家入府,走了許久終于來到主院。
“大人正在書房待客,請井小姐在會客廳稍后,夫人馬上便來。”
蕭千翎有些不耐煩蕭管家那一板一眼的客套規矩,拐了個彎把井甘拉去了自己的院子,給她看自己院里的竹海。
“人都還沒到,著什么急。小甘還沒見過我的院子,我先帶她去瞧瞧。不過今兒來的不都是些女眷嗎,爹在書房招待什么客人?”
蕭管家垂著頭解釋道,“是從京城楊家來的客人,之前并未約好。”
“喔。楊家,哪個楊家?莫非是大長公主的外家?”
蕭管家應了一聲,“正是。”
“楊家的人怎么來湘安了。”
“楊家的祖籍是湘安。”
蕭管家這么一解釋,井甘突然有了個猜測,隨口問了一句,“可是那個朗朗讀書會創建家族之一的蕭家?”
蕭銘在湘安為官數年,對湘安的事情了如指掌,蕭管家自也是知道朗朗讀書會的。
他微微抬頭快速地看了井甘一眼,而后又垂下視線,回答道,“正是那個楊家。”
蕭千翎對文人圈子的事不怎么清楚,好奇朗朗讀書會,井甘便簡單解釋了一下。
蕭千翎不屑地切了一聲,“楊家因為大長公主如今乃是京城一等世家,哪兒還會在乎鄉底下這小小讀書會。”
蕭千翎院子的竹海確實壯觀,站在其中如同置身山林一般,清新自在。
井甘緊握著阿蘭的手小心給他指路,謹防他絆著。
這林間的路充滿野趣,不是很平,所以要十分小心。
“之前有位京城來的楊公子在留仙縣買了塊地,準備建個大莊園,我還幫下坡村村民尋他求了活計,不知可是那一位?”
蕭管家見井甘對楊家還挺感興趣的,有些疑惑地看她。
井甘解釋了一句,“我是滄海書鋪的小股東,滄海書鋪的隋家和楊家都是朗朗讀書會的創建家族,楊家離開湘安多年,如今有人回來難免好奇。”
原來如此。
沒想到他們之間有這般淵源。
蕭管家便也沒再懷疑,答道,“楊公子是外出游學來的湘安,春節前就要回去了,今日是與其父一起來拜見皇太后的。”
“是這樣啊。”
“皇太后近來不怎么愿見客,楊家父子只簡單見了一面,請了安,便隨大人去書房了。不過因為井小姐今日要來,皇太后卻是歡喜地很,一早便嘮叨上了。”
井甘聞言腳步頓住,“我是否該先去給皇太后請安?”
皇室禮節繁復規矩多,井甘卻并不太了解這些,倒是沒想到去別人家做客要率先問安長輩。
蕭千翎見她緊張起來,安撫地笑了聲,“沒事,姑祖母最是寬和,不會隨意苛責晚輩的。”
蕭管家也笑了笑道,“井小姐不必著急,皇太后今日醒得早,方方打瞌睡又睡下了,等她醒了再去請安也不失禮。”
井甘在蕭千翎的院子呆了半個多時辰便有人來通報,說皇太后醒了,請她過去。
路上行到一處月亮門時,恰巧見到兩個男人從前方回廊穿出去,匆匆瞥見兩人的臉。
那個青年男子是楊今安,旁邊的應該就是他父親吧。
皇太后住在主院旁邊的一個十分清幽的院子,面積雖不如主院大,但勝在景致優美,又少有人打擾。
今日的宴席就擺在了皇太后的院子里。
蕭千翎喚了個下人帶阿蘭去休息,領著井甘進了屋。
屋里坐了一大堆人,除了蕭家的家眷還有幾位湘安有名的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
井甘本以為今天只是蕭家人為了感謝她設的家宴,沒想到還有其他客人。
蕭千翎看出她的意外,湊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娘聽說你擅長做生意,特意請了這些人,你以后在省城做生意多結交些貴人對你有好處。”
這倒是一番苦心。
井甘笑著朝蕭夫人看去,蕭夫人正好也在看她,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會,互相微笑示意。
而后井甘才走進屋中,先給皇太后規規矩矩行了大禮,而后又和蕭夫人、諸位夫人見禮。
皇太后伸手拉住她的手,把她帶到身邊的軟榻上坐下,一個勁笑看著她,臉上滿是親近之色。
“之前眼神不好也沒看清,果然是個漂亮姑娘。之前都忘了給見面禮了,今兒補上。”
說著候在一旁的顧嬤嬤了然地走上前,將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捧了上來。
是一整套的珍珠首飾,耳墜、項鏈、發簪、以及手串。
那珍珠顆顆圓潤飽滿,雖不是最頂級的,但也都是十分難得的品色。
送一個小姑娘如此重的見面禮,可見對其的喜愛和看重。
周圍不知內情的夫人們皆被震了一下,看井甘的眼神瞬間不同了。
這姑娘與蕭家三小姐關系親厚,蕭家對她態度也很客氣,連皇太后都這般看重,日后必然前途無量。
有這么一套皇太后的賞賜壓箱底,可是天大的福分,便是京城貴女怕也不是誰都有這般榮耀。
井甘知道那見面禮里還包含了皇太后對她的感謝,便也不矯情,坦然地收下了。
“謝太后娘娘賞賜。”
蕭夫人對她大方從容的姿態很是贊賞,笑盈盈地將她扶起來,親切地拍了拍她的手。
“千翎時常在我耳邊念叨你,今日總算見到真人了。她說你聰明又能干,會很多本事,雖身體不好卻是……誒,你不是……”
蕭夫人正夸著,突然想到什么,奇怪地看向她的雙腿。
千翎不是說她身體癱瘓,常年坐著輪椅嗎?
因為是初見,一時也沒想起來,皇太后也是此時才反應過來。
井甘笑了一下,正想解釋,蕭千翎已經迫不及待地幫她開了口。
“小甘的病好了,能自如行動了。我今早看她自己從車上走下來時也驚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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