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這是……什么?”
井甘仰頭朝門口的喜耳看去,咧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齒,炫耀地回答,“吉他。好聽嗎?”
“好聽。”
喜耳走進來看她演奏了一遍,新奇地道,“這是什么地方的樂器,從未見過。”
“恩……可能是天上的吧。”
喜耳一臉茫然,井甘只是笑笑,沒再解釋。
“這些天我要專心練琴,店里的事就麻煩你看著了。”
井甘也就是這么客氣一句,店里的事現在本來就主要是喜耳在看著。
“其他已經沒什么事了,就是還差彈奏月琴和二胡的樂師,我昨兒聽說了兩個,今兒準備去拜訪一下,你……”
“你去你去,你決定就好。”
喜耳有些語噎。
他在江湖混跡這么多年,見過無數東家,從沒見過她這么心寬的,什么都交給他決定。
這也側面表現了她對自己的信任和重視。
雖忙碌,卻從未像現在這般充實、心安。
“好,那我……”
“去吧去吧,我要練歌了。”
然后又開始聚jing會神地練習起來。
喜耳吸了下鼻子,默默退了出去。
井甘吉他雖然彈得不錯,但畢竟兩年沒碰過了,而且這雙手是新手,還不夠靈活。
練了兩天她左手的手指就已經疼得發麻,撥弦的右手也有些紅。
這雙手還沒養出繭子,所以開始會很疼,但時間不等人啊,疼也得接著練。
就這么邊疼邊練,終于等來了阿蘭生辰那天。
一早阿蘭便被叫去蕭府了,說是皇太后知道今天是阿蘭的生辰,給他準備了禮物。
井甘則一大早便開始忙著布置告白現場,雖然阿蘭看不見,但氣氛和形式還是要的。
長長的廊檐掛滿了五色彩燈,鮮花、美食、音樂一樣都不能少。
井甘真真覺得自己女友力MAX,她瞬間想通了為什么前世的自己談那么多戀愛都無疾而終。
根本原因就是沒遇到那個MR.right啊!
她談那些男朋友時從沒有現在這么激動緊張過,該約會約會、節日了該送禮物送禮物,似乎都是些流程化的東西,并沒有激蕩起多少真正的情緒。
她一度覺得自己可能是個渣女。
阿蘭卻是不一樣的,她從很早前便jing心準備著今日的告白,費心準備生辰禮物,調動了身體里的所有熱情和jing力,只為了今晚。
告白這種事情大部分都是男生主動,不過她家阿蘭那么溫柔乖巧的性子,應該做不來這種事,那就由她主動好了。
在最親近的人的見證下,重新確定兩人的身份,成為彼此的羈絆。
井甘邊掛著彩燈邊咯咯偷笑,她以前是個不解風情的人,現在卻主動準備起這些,不由覺得有趣。
果然人都是會變的,為了阿蘭而改變。
多浪漫!
皇太后每次見到阿蘭都會忍不住哭一場,從皇太后那里出來,便遇到了等候已久的楊今安。
阿蘭用盲杖在地上寫,怎么來了?
楊今安笑道,“跟我爹來給皇太后請安,皇太后已經認出你了。”
阿蘭沉默著接話,楊今安只能自己又道,“我爹讓我提醒你一聲,三個月期限馬上就要到了,回京的人馬都準備妥了,隨時可以出發。”
阿蘭眼瞼微垂著沒有反應,不知是在發呆還是想事情。
楊今安撇撇嘴,“又是這個態度,能不能給點反應啊大哥。”
阿蘭沉默了一會,終于又在地上寫了三個字。
知道了。
然后他轉身就走,楊今安急忙加補了一句,“這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我爹那人最是說話算話的,想好走的時間提前和我說。”
阿蘭沒回應他。
楊今安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生辰快樂。”
人已經走遠了,也不知道聽到沒聽到。
楊今安嘆了口氣,一副很心累的模樣。
也不知道跑那么快干什么——
兩人說話時都沒注意到,在不遠不近的一棵槐樹下站了一個人,正是來接阿蘭的井甘。
井甘并沒有隨時隨地都帶著耳塞的習慣,所以方才的兩人說了什么并沒有聽見。
不過感覺兩人看著挺熟的,最后楊今安還大喊著祝阿蘭‘生辰快樂’。
據她所知這兩人應該只見過一次吧,就是朗朗讀書會在墨香茶樓那一天,而且兩人也沒交流。
難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兩人有過來往?
原來阿蘭也有屬于自己的朋友,這樣挺好。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阿蘭性格孤僻,有社交障礙呢,現在看來可以放心了。
夜幕悄悄降臨,激動人心的時刻越來越近。
今天是阿蘭的生辰,又是井甘告白的日子,所以井甘把家人全都叫來了省城,見證這個幸福時刻。
這種熱鬧蕭千翎自然也是不會錯過的。
加上戲園子新招的那些伶人們,還有喜耳,人數倒是不少,把五彩斑斕的院子填滿了,十分熱鬧。
阿蘭被井和按在一張早早準備好的花椅上。
普通的太師椅被纏滿了花枝,座位上還墊著金線繡海棠杭綢軟墊。
他被包裹在花團錦簇中,像花中仙子般純潔、俊朗、不染纖塵、自帶芬芳。
白的幾乎透明的皮膚映襯著五顏六色的嬌花似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表情有些羞怯緊張,整個人更顯俊俏。
井甘抱著吉他坐到了游廊下,游廊上掛著的五色彩燈映照著她嬌俏的容顏,整個人像是被籠罩上了一層朦朧濾鏡,美得有些夢幻。
她輕輕撥動一下琴弦,而后隨著琴聲歌唱起來。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
井甘彈唱了告白的經典曲目《情非得已》,她的聲音清甜溫柔,滿滿的都是情愫。
雖然不能說唱得有多好,但這種從未聽過的歌曲,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心顫。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不敢讓自己靠的太近……”
那深情又直白的歌詞把在場人都聽得面紅耳赤。
被告白的主人公對象更是紅暈已經蔓延到了脖子,像是煮熟的蝦。
在這講究含蓄內斂的世界,她這歌大膽地可不是一星半點,完全可能被定義為淫詞艷曲。
但誰都不可否認真心好聽,非常讓人心動。
井甘目光一直深情地望著被包圍在花海里的少年身上,親眼看著他的臉越來越紅,然后羞得偏開頭不敢看她。
即便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見,還是不敢望向井甘的方向。
井甘的歌聲中忍不住帶上了笑音,沒想到阿蘭臉紅是這個樣子,真可愛。
她感覺自己都要被自己蘇到了,這樣的告白場景任誰一輩子都忘不掉吧。
“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最后一句唱完,撥下最后一次琴弦。
空氣有片刻安靜,而后喜耳率先鼓起掌來,緊接著就是一大片熱烈的掌聲。
所有人都在鼓掌,只有井長青板著一張臉,從鼻子里嗤了一聲轉開臉去。
井甘抱著吉他起身,朝聽眾們欠身一禮,直直朝阿蘭走去。
阿蘭聽到了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重合在一起,讓他呼吸有點緊繃。
他想要起身,肩膀卻被按上了一只小手。
那只手的觸感很熟悉,這一刻卻有了以往所沒有的灼熱感。
似乎那手掌上燃著一團火苗般,燙了他一下,肩膀惹不住抖了抖。
井甘笑盈盈地將懷里的吉他放到他懷里,握著他一根手指,帶著他撫摸面板上的刻字。
“阿蘭——這是你的吉他。生辰快樂。”
小時候他的生辰熱鬧而盛大,后來流落在外再沒過過生辰,直到來到了井甘身邊。
這個生辰注定是最特別,也最難以忘懷的。
井甘什么都還未說,但他已經明白她今日的目的。
他又歡喜又激動,滿心期待她會和自己說什么,但是他不能……
井甘微微垂眼看著面前俊朗溫柔的少年,看見他漂亮卻無神的雙眼里閃過一抹心痛。
她眨了下眼睛,覺得肯定是自己看錯了。
又捋了捋腹稿,井甘深吸口氣正準備告白,一陣催魂樣的砸門聲攪壞了甜蜜浪漫的氣氛。
井甘忍著爆粗口的沖動,閉了閉眼,朝喜耳示意,“去看一下。”
喜耳去了,很快一個白白的腦袋跑進了院子。
“哈哈哈,臭丫頭,練成了,練成了,如此艱巨的難題被我攻克了,我果然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大夫。”
白眉神醫沖進來抓著井甘的雙肩就是一陣猛搖,激動地面色潮紅,大笑著自吹,整個人處在半瘋癲狀態,
井甘還處在畫風突轉的懵圈之中,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身體一個激靈。
“你說什么,解藥練出來了?”
井甘轉過來抓住了白眉神醫的肩膀,比白眉神醫還激動。
又想哭又想笑,嘴角不停地抽搐。
白眉神醫被她比了下去,反倒慢慢平靜了下來。
“喏,解藥,嘿嘿,我厲害吧。”
“厲害厲害。”
井甘敷衍地應著,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白眉神醫手里的瓷瓶,像狼看見肉一樣,冒著綠光。
她伸手就想拿,白眉神醫似乎早有準備,動作靈敏地一下子收了回去。
“急什么,這藥要配合針灸、藥浴一起服用,治療過程很麻煩的。”
井甘歡喜極了,今天當真是個大好的日子,全是大喜事。
“行,能治了就行。”
她回頭一下子抱住阿蘭,有點點水潤沾濕了他的衣襟。
“阿蘭,你很快就能開口說話,能看見我了。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阿蘭被她突然的擁抱驚得僵住了,半晌才緩緩地抬起雙臂,回抱了她一下。
白眉神醫說煉制出解藥時阿蘭都沒那么激動,反倒被井甘的擁抱弄得十分緊張。
聞著她身上清幽的梔子香氣,他眷戀地將手臂收攏了些,好想永遠都不撒手。
“還要抱多久啊,別老是占我姐姐的便宜。”
井長青越看阿蘭越不順眼,跑上來把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掰開。
姐姐還這么小就被這人騙到手了,肯定是受了他的迷惑,裝得一副冰心玉壺的樣子,心里不知道多得意吧。
他怒其不爭地瞪了自己姐姐一眼,“你能不能矜持點。”
井甘戳了一下他的腦門,笑罵了一句小屁孩。
現在沒空理會他,趕忙和白眉神醫商量起何時開始治療,治療時長,要做些什么準備。
事無巨細。
井長青看自家姐姐那上心的樣子,氣呼呼地又是一聲鼻哼,扭頭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眼不見為凈。
這場jing心準備的告白算是中道崩殂,井甘卻并不生氣。
這和阿蘭治眼睛的事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么。
大不了等阿蘭毒解了,她再準備一次。
那時他就能看見自己給他唱情歌的樣子,回應她的告白,豈不更好。
阿蘭中毒已久,毒素在身體里囤積越久對身體損害越大,治療自然越快越好。
所以當晚井甘便把阿蘭送到了李子園。
白眉神醫見她一副要留下來的樣子,出聲轟趕道,“你回去吧回去吧,等治好了我再通知你。”
“我想在這陪他。”
“有什么好陪的,上次治耳朵不也好生生地。我治病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準旁觀、不準打擾。”
井甘拉著阿蘭的手就是不愿松開,語氣充滿哀求,“我又不偷學,我安安靜靜地不會打擾你。”
“我不管,這是我的規矩,你要違背我的規矩我就不治了。”
白眉神醫現在有恃無恐,好容易有這么一次她求自己的機會,必須把以前受的窩囊氣都彌補回來。
井甘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是他們要仰仗著老頑童,只能順著他的意思。
“行,你是大夫,你說了算。”
井甘安慰地捏了捏阿蘭的手,輕聲地和他說著,“別怕,我每天都來看你。”
上次送阿蘭來看病,井甘走得很灑脫,今天卻滿滿的都是不舍。
白眉神醫看著兩人膩膩歪歪的樣,抖了抖肩膀先回試驗室去了,讓他們快點。
送他們過來的林木和井文松都在外面,院門口頓時就只剩井甘和阿蘭。
兩人的手從始至終交握著,沒有松開過。
面對面站著,兩人許久都沒說話,卻不顯得尷尬。
終于試驗室里傳來白眉神醫催促的大喊聲,井甘松開了他的手。
“等我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應該就已經痊愈了。到時我把今天沒說的話補給你。”
阿蘭一如從前的沉默,只是空蕩蕩的雙手像是失落了什么,半垂在空中半天沒有放下。
他緊緊抿起了唇,雙唇褪去了血色,一片慘白。
他突然展臂抱住了井甘,在她肩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才艱難地放手。
他轉身大步往試驗室走,井甘還在后面喊著叫他別怕。
他腳步越來越快,撞到了東西也不敢停,不敢停——
井甘每天都會來李子園看阿蘭,阿蘭沒見她,每次都只是站在屋外匆匆一瞥。
第四天一早井甘就收拾了點衣物準備給阿蘭送去。
這兩天氣溫又降了,她怕他冷,把最厚的冬衣都打包了起來。
喜耳踩著優雅的步子從大廳過來,在門口問了一聲才推門而入。
“東家,您看一下這是開張那日要表演的曲目,您有什么要添減的嗎?”
井甘隨便掃了一眼,“你決定就行。”
喜耳習以為常地應了一聲是,將單子收了起來。
“還有兩天便入臘月了,要不要找繡樓的人給你做身衣裳?你是東家,開張當日肯定要穿得體面些,到時還要講話呢。”
喜耳意有所指地瞧了眼井甘的著裝,不是她邋遢,也不是她丑,只是她的穿著實在不怎么講究。
按理說她現在也是個小富婆了,吃穿用度上不差錢,但她對著裝全不在意,穿得很簡單。
走在路上,實在瞧不出她是個有錢人,還以為家境十分普通呢。
這樣的著裝沒出錯,但出席大場面時難免有些寒酸,也顯得不夠得體。
井甘垂著眼瞼發呆,卻不是想的做新衣服的事。
對啊,馬上就要臘月了,她這個月的借閱任務好像還差一本。
她這幾天一心掛在阿蘭身上,差點忘了這事。
這三十本的任務要是沒完成,下個月又要成癱子了。
那不得把娘給難過死。
“人靠衣裝馬靠鞍,你說得對,開張那么重要的日子必須拿出氣勢來。行,你幫我找人做。”
喜耳想的不是這樣的,怎么又推給自己了?
這事他怎么幫忙啊,做衣服可是要尺寸的,還要挑選布料款式,他一個外男……
可不等他開口說,井甘已經提著大包裹麻溜地跑去找阿蘭了。
只是今天到李子園時,卻沒有見到阿蘭。
“阿蘭公子昨日便結束了治療,已經走了呀。”決明子摸了下發冷的耳朵,“他沒回去嗎?他明明說自己回去給你個驚喜的……”
井甘提著包裹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說出話來,卻發現聲音有些發顫。
“他什么時候走的?眼睛和喉嚨都好了嗎?”
決明子用那只僅剩的完好的左眼看著她點了點頭,“已經能正常說話看東西了,本來治療也只需要三天時間。他大概昨日下午未時走的,我看著他往泉水巷方向走的。”
未時?便是說她昨日走后不久,他就也離開了。
明明已經治好了,當時他為何不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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