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挨著對過了?”
井甘問大朗,大朗回答,“是,禮單上的東西全都在這,一樣為少。”
“嗯。”
啪——
井甘一把將禮單合上,還到大朗手里。
“把給文松、佳佳和剛娃的東西給他們送過去,其余都存到庫房吧。大哥的禮物也要記得單獨記錄。”
“是。屬下明白。”
大朗應了一聲,小廝們將箱蓋挨著合上,便將大箱子抬去了庫房。
井甘和井和是雙生子,每年給井甘送生辰禮物來,自也不會少了井和。
而且那些老板許是知道井甘十分疼愛這位大哥,逢年過節送禮時都會單獨給井和送一份,所以井和算是家中唯一有小金庫的人。
“洗手開飯了,叫嬌嬌他們來吃飯。”
孫小娟擦著手從后院大廚房過來,嘴角笑意濃郁。
身后的丫鬟們端著一盤盤剛出鍋的菜,飄散著撲鼻的飯菜香,把大大的圓桌擺滿了。
井和過來的時候臉色垮著,見著井甘就湊上去縮到她懷里,像個撒嬌的孩子一樣。
井甘拍拍懷里比她高一個頭的哥哥,溫聲道,“大哥怎么了,怎么不開心呀?”
井和嘟嘟囔囔,“我本來想刻一尊塑像給你做生辰禮物的,但是不小心被我刻壞了。”
“喔?哪里刻壞了?”
“嘴角,不小心多了一條劃痕。”
井甘笑笑,“沒關系的,只要是大哥送我的禮物,我都喜歡。”
“不行不行,太難看了,不可以。”
井和堅決地搖頭,在手工上他比較追求完美,有些微的瑕疵都忍受不了,更何況是送給甘甘妹妹的禮物。
“那……不如增添一些設計,比如在劃痕上畫一朵花,把它遮蓋住怎么樣?”
井和雙眼頓時亮了,一下子從井甘懷里跳出來。
“好耶好耶,甘甘妹妹真厲害,我現在就去改。”
“誒,大哥,先吃飯。”
可井和根本等不及,“我不餓。”
哈哈笑著便又跑走了。
孫小娟從飯廳出來正好看見他歡快跑走的背影,嗔怪了一聲,“這孩子,飯又不吃。”
卻轉頭又吩咐丫鬟準備一份飯菜送到大少爺院子里去。
因為尚小苗久違地和大家一起吃飯,晚膳用得十分熱鬧。
井文松因為考上了生員,近來心情都非常好,隨時隨刻都紅光滿面的。
井甘問她,“今年八月秋闈,你要試一下嗎?”
井文松放下筷子,沒有猶豫就道,“當然了,這是我遇到的第一場秋闈,錯過這次就要再等三年。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想考中舉人機率非常小。但我也想試一試,就當給三年后累積經驗。”
井甘小口吃著飯,贊賞地點了下頭,“你能正確認識自己的能力,不得意忘形,這很好。”
“佳佳那孩子真是聰明,才八歲就考中了生員,聽說是大熠史上年紀最小的生員。”孫小娟感嘆了一聲,“元菊有佳佳這么聰明的孩子,將來也有了盼頭。”
劉佳確實智力超群,井甘卻沒孫小娟那么震驚,畢竟她也是自小被叫做天才長大的。
“書院另外還考中了五個,今天我都忘了去瞧瞧,明天你去書院把人帶來。”
井文松明白姐姐這是要獎賞、激勵那些學生,點頭應下了。
第二日井文松親自跑了一趟書院,把人帶到井甘的院子便趕去上課去了。
井甘晨跑回來就看見五個年齡各異的學生,忐忑拘束地等在院子里,整齊排成一排。
幾人大的有十八歲,小的十四,穿著書院統一的服飾。
雖都是貧家出身,但看著都整整齊齊的。
井甘擦著汗水在他們面前站定,看一個個緊繃的表情,笑著讓丫鬟給他們一人端上來一份甜酪。
幾人看著漂亮的琉璃碗里白白稠稠的甜酪,嘗了一口,好吃極了。
緊繃的情緒就在這甜甜的味道中慢慢放松下來。
“你們在書院的情況我都聽隋老師說過,你們都是認真上進的好學生。你們能夠取得現在的小成就,是你們努力的結果。讀書貴在持之以恒,希望你們能將這份積極進取的jing神堅持下去。只要你們愿意進取,我會一直支持你們。”
年級最大的少年雖比井甘還年長些,但在井甘面前卻是端端正正保持著晚輩姿態。
這個年紀小小的女老師,他可不敢有一絲輕怠。
“多些井老師。”
十八歲的打少年先鄭重地行禮致謝,其他學生都跟著他放下手中的琉璃碗,乖巧地行禮。
“多謝井老師。”
井甘點點頭,“考中生員以后就要換班了,學習壓力也會加大,記得讓自己保持平和、積極的心態,不必操之過急,擁有好心態才能事半功倍,創造好成績。”
“是。”
幾人認真聽著,對井甘的關愛和鼓勵感動不已。
他們本出身貧寒,根本沒有讀書的希望,是井甘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他們如獲至寶,倍感珍惜,也深念井甘和滄海書院的恩情。
“生活上若有什么困難就和隋老師說,書院會盡力為你們創造良好的學習環境。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份小禮物,當作你們考上生員的獎勵。希望你們能戒驕戒躁,不負自己。”
井甘讓丫鬟把她提前準備好的禮物拿過來。
徑兒接過丫鬟手中的托盤上前來,一一分給了五個生員。
每人一套筆墨紙硯,和一本心理健康基礎書。
幾人又是一番致謝,捧著井老師送的禮物歡喜至極。
拿回去,書院的同學們肯定要羨慕死了。
還沒人得過井老師的獎賞禮物呢。
等把人送走了,井甘看向一邊指揮著小丫鬟們燒水,準備衣裳伺候她沐浴的徑兒。
井甘關心道,“風寒好些了?怎么不多多歇歇。”
“已經好了,躺著反倒無聊。”
煙霧繚繞的內室,徑兒動作輕柔地給井甘搓背。
身上抹了香胰子,整個屋子都飄散著一股清新的梔子香。
井甘正洗著澡,房門突然被瞧向,有丫鬟傳話道,“家主,巷子里井長富一家子來鬧事了,他弟妹也跟著一道,破口大罵說……”
丫鬟有些不敢繼續說了。
徑兒出了內室打開門,直視著那膽戰心驚的小丫鬟,沉聲道,“說什么?”
“說……家主喪盡天良,殘害親父,有違倫道,要天打五雷轟。”
說到后面,小丫鬟聲音越來越小,腦袋已經快埋到胸口了。
“下去吧。”
徑兒發了話,小丫鬟立馬跑了。
徑兒轉身回了內室,卻發現井甘舒舒服服地躺在浴桶里閉目養神,似乎根本沒聽到小丫鬟傳得話。
她想說些什么,但看著井甘不以為然、平淡無波的臉,還是閉上了嘴,繼續給她擦身。
井甘將耳塞戴上了,此時正聽著巷子里動靜。
巷子里,菊香推著板車上的井長富堵在主院門口,抱著兩歲的孩子大聲痛哭。
板車上的井長富面色慘白虛弱,擱在身側的右手裹著厚厚一圈白紗,上面全是血。
他的右手自手腕處沒有了。
腳那頭的位置還亂七八糟地堆著一大堆行李,看著像是被趕出門,無家可歸的樣子。
瞧著實在凄慘。
井家主和親生父親的事本就是縣城最大的趣聞和談資,井長富現在一家三口凄慘登門,多的是聞訊趕來看熱鬧的百姓。
修建規整漂亮的巷子此時聚滿了人,通行都有些困難了。
菊香只一個勁地哭,什么也不說,跟著一道的吳青棗指著主院大門破口大罵。
“井甘,你出來啊,躲在家里當縮頭烏龜算怎么回事。你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嗎?你聯合賭場誘騙你爹染上賭癮,欠下賭債,現在又指示賭場把他的手剁了,搶了他的房子,你簡直是蛇蝎心腸。他可是你爹,你卻能干出這么喪盡天良的事,你的心是有多狠。你出來,別躲著,躲也躲不掉!”
吳青棗罵了許久,嘴巴都罵干了,看根本沒人出來理她,直接上前砸門。
“井甘,你滾出來,你這個畜生,別藏著,滾……”
大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了,出來的卻不是井甘,而是井家巷大總管以及一群護院。
張蠻子帶著護院排成一堵人墻擋在院門前,讓吳青棗沒辦法再靠近一步。
大朗則是像看都沒看到門口的人,吩咐著手下人各自去忙,直接從吳青棗身邊走過。
吳青棗頓了一下,一下竄到他前面攔住他,“你別走,井甘呢,把你家主子叫出來。她爹在這躺著呢,她還能坐得住?”
“這位婦人不知是何人,找我家家主有何要事?若想見我家家主,須得提前三日遞交拜帖。你可遞交拜帖了?”
圍觀人群發出一陣壓抑的笑聲。
人家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
吳青棗臉臊得通紅,卻不愿落了氣勢,壓著憤怒道,“我是井甘的嬸娘,她爹被她害得砍斷了一只手,趕緊把她交出來。”
大朗冷哧一聲,“每日想來我井家亂認親戚攀富貴的人多的是,我見多了,勸你還是走吧,沒得丟臉。”
“你,你個下人居然敢這么和我說話,信不信我讓你從井家滾出去。”
人群的笑聲更甚了,滿是揶揄和譏嘲。
這人也太不知所謂了,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這個井家,可不是他們那個井家。
吳青棗正扭著大朗不讓他走,旁邊的宅院的大門卻突然打開了。
井甘一身柳葉青的葵花織錦長裙站在門口,粉面桃腮,眉若遠山,烏油油的長發披散在背后,僅用一根同色絲帶隨意束著。
發梢還滴著水,顯然是剛沐浴出來,身上還冒著熱熱的香氣。
井甘一現身,圍在主院門口的人全都跑了過來,散亂的人群竟默契而整齊地朝著那窈窕身影拱手行禮。
“井家主。”
井甘微微欠身還禮,眉目淡然而溫和。
圍著的人群突然散了,吳青棗愣了一下,菊香拉拉她袖子朝旁邊院門一指,吳青棗這才發現井甘出來了。
卻是從旁邊的門。
吳青棗趕忙推搡著重新擠進人群里,菊香獨自在后面推井長富,額頭青筋暴起。
護院們也移了過來,堵在井甘的前面。
井甘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稱作嬸娘的女人,她本就年齡大了,加上這兩年過得心力交瘁,越發顯老態了。
算起來,這還是兩年多來,井甘第一次見她。
以前吳青棗和井長富也不是沒來鬧過,無非見她有錢了,又想撲上來要錢要身份,拿著血緣說事。
井甘根本沒理他們。
今天卻是不一樣。
她即將迎來一場人生轉變,這些害蟲不能再留,否則不定哪天又會竄出來惹麻煩。
她已經容忍地夠久了
“你方才說什么,再說一遍,我和井長富是什么關系?”
井甘只要看見這個女人就生理性厭惡,眉心微皺,渾身氣場瞬間拔高。
吳青棗其實很怵井甘,但她永遠不識趣,總是自恃著自己長輩的身份為所欲為。
她穩了穩情緒,想要非常有氣勢地頂回去,卻被井甘一下子壓制了。
“回答!我和他是什么關系?”
井甘陡然一聲厲喝,不光吳青棗,周圍看熱鬧的人都被嚇了一跳。
百姓眼中的井甘大多時候都是平易近人,待人客氣的,很少見她這般疾言厲色的樣子。
瞬間讓人意識到,她可是憑一己之力撐起全家,成為全縣首富的女子,怎么可能真的溫和沒脾氣,任人欺負。
吳青棗臉色蒼白地哆嗦著嘴唇,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說出的話卻有些結巴。
“他是你親爹,你說你們是什么關系。兄弟姐妹間還打斷骨頭連著筋,更何況是生養你的父親。”
吳青棗明顯想要撐起氣勢,但井甘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沒了氣勢這個東西。
“你這般對你親生父親,你不怕遭雷劈嗎?人是你害成這樣的,你休想躲避責任。”
井甘冷視著她,安靜了半晌,一字一句地開口,“我井家的族譜上共有五個名字,家族創建者井甘,孫小娟、井和、井文松、井長青,此外再無他人。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回答,井長富與我是何關系?”
“你以為你們分了家就能斬斷你們是親父女的事實嗎?井甘我告訴你,你是井長富生的,他的生死未來你就必須負責,否則就是大逆不道。”
人人都看出來了,吳青棗是死活要把井長富賴到井家身上。
也是,井長富唯一值錢的房子已經被賭場搶走了,他又被砍斷了右手,如今身無分文,已然是個廢人,若不賴給井甘,就只會成為他們二房的拖累。
而且若是井長富能重新認回井甘,她這個當嬸娘的當然又會有好處可撈。
所以她緊抓著血脈來說事,可惜她遇上的井甘已經不如曾經那般心軟了。
“我只認國法和族譜,國法和族譜都表示我與他無半分關系,那他便什么都不是。你認不清關系,我找人幫你認一認。”
她這透著陰冷的話音才落,一陣鏗鏘的腳步聲從巷口趕來。
穿著統一服飾的衙役們手握刀柄出現在巷子里,所有人下意識屏住呼吸,退避三舍,自動讓出條路來。
熱鬧中心的吳青棗一伙人就全然暴露在了衙役們的目標下。
“井家主。”
領頭衙役客氣地和井甘打了聲招呼,井甘點了下頭。
“是我報的案。此人胡亂污蔑我與板車上人的關系,對我的名譽和形象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影響。我要求縣衙嚴肅處理,這種張嘴亂說話、潑臟水的風氣,可萬不能助長。最好再給她普及一下國法,讓她認認清,我與井長富到底是何關系?有沒有義務贍養、照顧他?”
“我了解了,這便把人帶去縣衙好好審問。”
領頭衙役一轉頭便威嚴命令手下,“把這個胡亂造謠的人抓起來。”
“你們不能抓我,我沒胡說,她本來就是井長富的女兒,你們不能抓我……”
吳青棗怎么也沒想到自家人吵架居然還驚動了縣衙,井甘分明是故意的。
躺在板車上的井長富也激動地啊啊叫起來,完好的左手顫抖著指著井甘,咬牙罵著,“賤人!”
瞪著井甘的眼睛都充血了,似乎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
菊香毫無主見地抱著孩子繼續哭,除了哭好像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井甘看著這家子人,心中冷笑。
在這講究家族關系的社會,被驅逐出族譜自立門戶的后代,株連時都被排除在外。
他們還想道德綁架她,實在可笑。
她要忌憚人們的議論,早就活不下去了,哪兒還能有如今的成就。
吳青棗被衙役抓走了,沒了她這個出頭人,菊香自然也推著井長富走了。
看熱鬧的人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地低語議論著。
“大家都散了吧,想過路的人都沒法通行了。”
井甘開了口,眾人便紛紛散了,但今日井家巷的熱聞,自是幾日內都不會消的。
誰也沒注意到巷口有輛不起眼的馬車已經在那停了許久,從熱鬧開始起。
井大貴得到消息急匆匆趕來時,吳青棗一行人已經被帶走了,看熱鬧的人群都散了。
井甘站在臺階高處,看著這個憨厚又軟弱的曾經的小叔,語氣平和地道,“來說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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