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孫小娟怎么都沒想到是井和出了事,她以為是元菊和劉佳母子倆又鬧起來了呢。
“給小和下藥,難道是……”
春藥?
“殺千刀的,把主意都打到我們小和身上了,欺負他什么都不懂,想讓他吃下這個啞巴虧是吧!不是東西的玩意。”
孫小娟罵罵咧咧地把那個丫鬟狠罵了一百遍,井甘道,“香巧發現的時候大哥已經神志不清,她把那丫鬟拉扯開,結果卻被大哥拖到了床上……”
之后的話她就說不出口了。
孫小娟心疼地連連哎喲,“我苦命的香巧。我答應過她娘要好好照顧她,以后到了地下我可咋和她娘交代呀。”
自家兒子輕薄了人家,她這老臉都沒法擱了。
這事可怎么辦。
井甘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街景,馬上就要到家了。
她安靜地低頭捏著手,眼中閃過一道暗芒。
井文松、井長青兄弟兩正是對情情愛愛懵懵懂懂又充滿好奇的年紀,兩人未經人事,聽到大哥的香艷事,一路都是面紅耳赤。
到了家幾人直奔井和住的青竹園,園子里下人跪了一地,井甘看都沒看,徑直進了屋。
屋里井和正躺在床上靜靜睡著,身上扎著針,郎中正在收針。
“郎中,怎么樣,我兒沒事吧?”
郎中將銀針細致地收好,回答孫小娟道,“令郎中了合歡散,幸而喝得不多,我已經施了針,再喝一劑湯藥就沒事了。”
孫小娟聞言大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又想到什么,急忙問道,“不會有什么后遺癥吧?他本就因為溺水心智不全,不會……”
郎中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合歡散不會影響心智,且他中毒淺,排出來就沒事了。”
孫小娟又連連道著,“那就好,那就好。”
坐到床邊憐愛地摸了摸兒子的臉,看他病弱的臉色,心頭火氣瞬間燃燒起來。
“那個大膽的丫鬟呢!”
林木躬垂著身回答,“那丫鬟和教唆的干娘都被綁在了柴房,等著家主、夫人處置。”
“把人給我押過來,我非要好生教訓她不可。”
孫小娟心急火燎地等著教訓罪魁禍首,井甘突然問,“香巧姐姐呢?”
孫小娟也一下想起來,追問,“對了,香巧呢?”
林木也不知曉,他方才跑去蕭府報信,府里都是樟子嬸看著。
他詢問地看向自己老婆子,樟子嬸便答道,“香巧姑娘方才還一直在大少爺床前守著,郎中說大少爺無礙,睡醒了就好了,她這才回自己屋去了。”
香巧是和孫嬌嬌住的一個院子,孫小娟和井甘去看她,她正和衣躺在炕上發呆。
井甘碰了碰她肩膀,輕聲喚她,“香巧姐姐。”
香巧一下回身,身體經不住縮了一下,回頭看見是井甘和孫小娟這才放松下來。
她坐起身就要站起來,突地被孫小娟一把抱在懷里。
“我的香巧啊,是娟姨沒照顧好你。嚇著了吧,別怕,娟姨在呢,別怕。”
孫小娟緊緊摟著香巧,心疼地直掉眼淚,香巧也一下子繃不住哭了起來。
事發后一直壓抑著的害怕、驚惶,這一刻在孫小娟的安慰下都發泄了出來。
她依賴地倚靠在孫小娟懷里,身子微微戰栗。
孫小娟不停哄著、安慰著,任由香巧在她懷里宣泄,一直哭到沒什么力氣了,香巧這才慢慢停了下來。
井甘給兩人遞了帕子,讓她們擦擦臉,等她們心情平復了,這才問起事發時的情況。
“大哥都對你做了什么?你不必害怕也不必羞憤,這事是大哥對不起你,全是他的責任,我和娘親絕對不會推卸責任。”
井甘坐到香巧身邊,親昵地攬著她的肩頭,以一種偏愛的姿勢和她親密依靠。
“我們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是真正的一家人。誰也沒想到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但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就要想想接下來應該怎么處理。我們不會偏心大哥,所以你有什么想法盡管說。”
香巧雙唇翕翕,顫顫地看著井甘,半天發不出聲音。
她此時大腦有些懵,感覺有些反應不過來井甘這話中的意思。
處理,處理什么?
“小甘,你……什么意思?”
井甘看她還有些狀況外,干脆問得更直接些,“你和大哥……到了哪一步?”
孫小娟呼吸緊了一下,女兒還是個未出閣大姑娘,這問得也太直白了。
香巧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臉瞬間燒成了猴屁股。
林木方才傳話只說青竹園伺候的小廝聽到動靜闖進屋里的時候,香巧和井和衣冠不整,具體到了哪一步并不知曉。
而這一點至關重要。
香巧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羞赧地臉都埋到了胸口,啞聲道,“沒,沒有,他只是扯開了我的外衣,然后就有人進來了,沒,沒……”
便是沒有行周公之禮,只是被大哥占了便宜。
這倒還好一點。
若大哥當真不經同意就把人給強了,不知道會給女孩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
而且這個世界的女人都十分注重貞操,未出閣就沒了清白,絕對堪比災難。
“是我們家對不起你,讓你受了委屈,不過幸好事情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還有得選擇。”
孫小娟已經明白了井甘想說些什么,香巧還為方才的羞赧沒有回神,愣愣地看著她。
井甘對視著她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道,“我們一家人都是真心喜歡你,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吧。如果你能給我們家做兒媳婦,我們一家人都會非常開心,以后也會好好對你。”
香巧聽到‘兒媳婦’三個字時猛地屏住了一口氣,眼睛慢慢瞪大。
她是聽錯了嗎,小甘說……兒媳婦,是要她嫁給小和?
然而井甘的眼神告訴她,她沒聽錯。
“所以香巧姐姐,你可愿做我們家的媳婦?”
“我、我……”
香巧慌亂的無所適從,雙手都不知道怎么擺了,臉上的血色也慢慢退了下來。
自從娘親去世她就跟著娟姨在井家生活,那時的井家還是南山村一個窮得買不起白米的窮苦人家,她深知自己給這個家增加了多大的負擔。
所以她一直以來都非常勤奮,忙里忙外的幫著家里做事,不想成為家里的累贅,也害怕被拋棄。
后來小甘做了生意,家里越來越有錢,不再缺她這口糧食,她才漸漸安心下來。
但她對自己的身份也有自知之明,井家人對她好,把她當家人,她卻不能真把自己當主人。
所以一直以來,她只把自己當作比尋常丫鬟稍體面些的下人,盡心照顧井家人,也做好了終身不嫁的準備。
但現在……小甘說,讓她做井家的、兒媳婦!
“你別緊張,我不是在逼你。我剛才說過,你可以自己選擇。你若愿意嫁給大哥,我們會八抬大轎將你抬過門,日后你就是井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若你不愿意,就讓娘親把你認作女兒,給你找個好人家,備上厚厚的嫁妝出嫁。無論如何,都不會委屈了你。今天的事本就沒幾個人知道,大家爛在肚子里,以后誰也不會再提。”
井甘這是給香巧擺上了兩條路讓她選,都是盡最大的能力給她最好的安排。
要么做井家的大少奶奶,要么做井家的姑奶奶。
“在我心里,早把你當成親生閨女了,你無論怎么決定,娟姨都支持你。”
孫小娟溫柔地摟了摟香巧的肩。
香巧如今在世上無親無故,孫小娟就是她最親近的人。
孫小娟自是想把她留在家里,以后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也能更好地完成好友的托付。
而且她此時反應過來,也越想越覺得讓香巧嫁給井和極好。
她本還琢磨著什么時候給井和娶個媳婦,但外頭的人不知根不知底,萬一一不小心挑錯了人,井和腦子又不清醒,日后的日子還不知會過成什么樣。
香巧與她們生活了好幾年,對她性情也了解地一清二楚,而且都有感情,也不怕日后對井和不好。
孫小娟覺得這個想法千好萬好,但井和……終究不是個健全的人。
孫小娟也不能自私的強留香巧一定嫁給井和,這畢竟關乎著一輩子。
“你不用有什么顧慮或者思想負擔,憑你自己的心意抉擇便好。不管怎么樣,我們日后都是最親的親人。”
井甘留下這句話就和孫小娟離開了,香巧重新臥在炕上想著自己的未來。
嫁給井和,是她從未想過的。
她與井和相處了這么多年,如同親姐弟一般。
井和雖然腦子不清楚,像個小孩子,但他單純美好,對她也好。
她一直把他當親弟弟疼愛,祝愿著有一天他能找到個誠心實意、好好照顧她的媳婦,卻沒想到過……那個人會是自己。
此時若讓她以看男人的眼光來看井和,腦子癡傻是他的致命缺憾,不過……也是他的可愛之處。
女子嫁人最大的愿望無非求個一心一意的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
若嫁給井和,至少不用擔心日后他會有風流韻事,會變心、花心。
而且井家如今早已不是普通人家,有地位不缺錢,也不必擔心他沒法養家糊口。
有小甘這個妹妹疼護著,他只需要像京城其他官宦世家的公子一樣,做一輩子的快樂貴公子就可以了。
而若嫁給其他人……
香巧猛地打了個激靈,不敢想。
她原本打算終身不嫁,呆在井家伺候孫小娟一輩子,一則為了報恩,更大的原因還是害怕出嫁,害怕去到陌生的人家生活。
若她運氣不好沒能嫁給好人,將來的生活不敢想象。
她已經融入了井家,把井家當作自己的家,好容易過上了幾年平靜無憂的生活,她不想打破現有的寧靜。
香巧本以為自己會茫然無措,不知如何選,但認真細想下來,發現自己心中早有了答案。
糾結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緊繃的jing神也漸漸放松。
臨炕大窗外伸進來幾枝海棠花枝,花朵明艷動人,隨風輕擺。
她抬手摘了一朵,別到了耳后。
井甘和孫小娟從香巧那出來,又重新回了井和的青竹園。
青竹園已經被看守了起來。
又是急匆匆將吃酒席的家主和夫人請回來,又是請太醫,府里的人都已經知曉青竹園出了事,但具體什么事又沒人知道。
有人好奇地悄悄往青竹園里張望,瞧見家主和夫人一臉陰沉地過來,全都嚇得四散逃竄。
青竹園院子里此時跪了十個人,都是專門伺候井和的人,為首的正是小新。
幾人戰戰兢兢地跪著,聽到井甘和孫小娟走來的腳步聲,更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井和看都沒看這些人一眼,直接進了主屋。
井文松和井長青這會正在主屋里坐著,林木、樟子嬸、方福三個有臉面的管家、管事皆是垂首斂眸地站著旁邊。
井甘和孫小娟一進屋,所有人都起身朝著主位上的兩人行禮。
身子都還沒直起來,便是滿帶怒火的啪地一聲拍桌聲響起,所有人越發屏息凝神,不敢亂動一下。
“把人給我帶上來。”
井甘接過徑兒遞上來的菊花茶,側頭看了她一眼,還是低頭抿了一口。
心頭的火氣卻并沒有因為這茶消減半分。
很快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被綁了進來,兩人都被堵了嘴,重重被扔在地上,驚惶地嗚嗚叫著,不停往井甘面前爬。
兩人雙手雙腳都被捆了起來,只能像蟲子一樣蠕動,看起來可笑又凄慘。
兩人掙扎不斷,嗚嗚聲不斷,慘白著臉努力睜大眼睛看井甘,像是在求饒。
井甘看都不想看她們,眼瞼低垂著,毫不遮掩地表示出嫌惡。
林木識趣地上前沖著兩人肚子便是一人一腳。
“都安靜,亂叫喚什么。家主問什么你們回答什么,這么基本規矩都不懂?”
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方福一眼,而后又退到了一邊。
孫小娟看著那兩個算計自己兒子的女人,氣就不打一處來。
小和腦子有問題,但卻是個極溫順乖巧的孩子,心里也全然沒有尊卑之分,對府里的下人全都十分友好,總是笑盈盈的。
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時常與下人們分享,打賞的銀子也是一把一把地散。
這樣一個純凈的孩子,她們卻把心計用在了他身上。
孫小娟也不顧夫人儀態,直接起身親自往那兩人身上招呼了幾腳,這才感覺解氣。
井甘也沒阻攔她,任何一個母親遇到兒子被欺負都恨不得把對方碎尸萬斷,這是人之常情。
儀態什么的,自己家里,她一點不在意。
“娘,別累著腳。”
看孫小娟踹地氣喘吁吁了,井甘才出聲勸了一句。
等孫小娟重新坐回來,順手給她遞了杯菊花茶,降火。
“把布條取了。”
井甘吩咐一聲,林木當即上前把兩人的嘴巴松開,哀求聲當即讓整個大廳喧噪了起來。
“家主饒命,家主饒命,這不關我的事,是這個賤人自己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做出這等下作之事,和老奴無關啊!”
“我呸,明明是你挑唆的我,說大公子腦子有問題,什么都不懂,只要我與大公子生米煮成熟飯,家主必然會把我嫁給大公子,以后我就是井家的大少奶奶。我本不愿意,大公子對我們這些下人極好,經常給我們拿糖吃……”
那丫鬟彩紅邊辯解邊懊悔的痛哭,眼淚糊了滿臉,聲音沙啞,看著確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感覺。
“她日日夜夜在我耳邊念叨日后成了大少奶奶便能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干活,還有丫鬟伺候,這輩子就發達了。我、我沒有抗住誘惑,被她慢慢說動,但我膽小并不敢,是她給我出主意給大公子下藥,藥也是她從外面弄來的。”
彩紅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求生欲使得她不停往井甘腳邊爬,被林木拽回去,又掙扎著往前爬。
她全然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般,努力去抓井甘的腿,哀求聲凄慘悲愴。
井甘微側著身體,沒有被她碰到衣角分毫。
她的干娘也急紅了眼尖銳地不停咒罵,“你這賤蹄子,我早感覺你這賤人不對勁,果然不是個好東西,自己做出那不要臉的事還污蔑我,我打死你這賤蹄子。”
彩紅干娘激動地挪動著身子就撲到彩紅身上,用綁著的雙手用力錘她,嘴巴也沒閑著的肆意撕咬。
彩紅也不是個任人欺負的,也紅著眼反擊了回去,場面一下混亂起來。
井長青看得有些興奮,甚至摩拳擦掌地小聲指揮著兩人,“抓她左邊臉。”
“扯頭發扯頭發。”
“咬她手指,咬啊……”
井文松怒瞪了他一眼,轉頭沉著臉命令林木,“還愣著做什么,把她們分開,像什么樣子!”
林木趕忙和樟子嬸、方福去攔架,正堂亂成一團。
井甘眉心緊皺成一個疙瘩,聽著那尖銳刺耳的打罵聲,怒然拍案,“林木,把人嘴都給我堵上!”
她冰冷的目光射向兩人,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林木,查到沒有,合歡散是誰帶進府的?”
林木抹了把額頭的汗,心跳如鼓地回答,“回家主,查到了,是王氏買了帶進府的,有杏林藥鋪的掌柜作證。”
彩紅的干娘王氏是后廚采買的,時常可以出府,很便利。
王氏聽了林木的話,身體一軟,直接癱在地上。
不管是彩紅主謀,王氏幫兇,還是王氏挑唆,彩紅行動,總之這兩個都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