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齡大學士

第277章 阿蘭,我原諒你了

她拽著喜耳要把他扶起來,背上被那回過神來的殺手狠踹了一腳,身體前撲,直接把剛坐起來的喜耳又撲倒了。

“剛好一塊解決。”

殺手的刀再一次舉起,這次砧板上的魚變成了兩條。

井甘心中大喊著蕭千翎,期望蕭千翎能趕過來救他們。

但理智上她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蕭千翎此時被六七個殺手包圍著,她就算武功再高強,一時之間也難以脫身。

這些殺手只分了一個人來殺井甘和喜耳兩個,也真是看他們不起。

事實表明,了結她們這兩個弱雞,一個人確是夠了。

井甘回扭過頭望著那把鋒利的刀刃,時間似乎一下子恍惚地回到了三年前。

她被狀爺劫持,利用她截殺范進舉。

那時她還是個癱子,身體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把刀朝她刺下。

場景再次重現,這一次她還要任人魚肉嗎?

現在她的身體是完好的、健康地,她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每一個部位和器官,她還沒到絕境。

求勝欲有時是個極其可怕的東西,當它被激發的時候,平日再弱小的事物,那一刻,似乎都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井甘之后回憶起來也完全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只記得自己當時只有一個想法。

她想活,她不想那么屈辱、且莫名其妙地死去。

等她醒過神來的時候,那個殺手已經跪著死在了自己面前,那把刀從胸前直插出后背。

她的雙手鮮血淋漓,掌心的刀口疼得她手指控制不住地抽搐,全身都在顫抖。

喜耳被那殺手的血濺了一臉,呆怔地躺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我……殺人了。”

井甘唇色慘白地盯著自己血流如注的雙手,腦子感覺暈地厲害。

她殺人了,艸!

“井甘小心。”

一聲尖銳的大喊將井甘的思緒拉了回來,一抬頭就看見又一個殺手朝她們沖了過來。

井甘強迫自己打起jing神,握住插在死人胸口那把刀的刀柄,想要把刀抽出來。

可顫抖的手單單一個握拳的動作就讓她渾身發抖,根本使不上力拔出刀來。

她喊著發愣的喜耳,“快,快幫我,快啊——”

喜耳一個激靈坐起來,愣了一瞬,立馬顫抖著手來幫她拔刀。

兩人艱難地把那把厚重的刀從死人胸口抽出來,舉在身前,如臨大敵地等待著又一個敵人的到來。

井甘視線虛地厲害,眼睛出現重影,雙腿也軟地有些站不住。

她啞著聲音喊蕭千翎,像是臨死前最后的呼救。

她知道自己是沒法再爆發一次,將沖過來的那個人也放倒的。

她已經看不太清楚人了,喜耳蒼白的面龐也漸漸變得模糊。

無數畫面走馬燈似地在腦中閃過,她發現自己想的最多的,最后停留的那張臉……居然是王澧蘭。

她恨他,怨他,怪他。

但終究也是愛他的吧。

她知道他有苦衷,嘴上說的那般瀟灑霸氣,但內心實則早就原諒了他,只是撐著面子放不下吧。

她覺得自己真TM沒用,唾棄自己一萬遍,但第一萬零一遍卻又是想要原諒他。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跟個瘋子較什么勁呢。

她那么灑脫的人,偏偏在他的事情上那般固執,何嘗不是一種深深在乎的表現。

如果他在身邊就好了,她愿意告訴他那一句他等了許久的話。

“阿蘭,我原諒你了。”

蕭千翎發現圍繞著自己的那些殺手一個個都跑了,等她正暗喜想要抽身去救井甘的時候,發現從自己這跑了的殺手,全部被殺死在了院子里。

八具尸體以各種詭異、痛苦的姿勢分布在院子各處,且每一具尸體都沒能保持完好尸身。

各個部位的零件四分八落,整個院子飄蕩著令人泛嘔的血腥味,場面慘不忍睹。

饒是蕭千翎這樣當了數年捕快,見慣死人的人,此時也一個忍不住大聲狂吐了起來。

而目睹了全過程的喜耳早已吐無可吐,一個白眼暈死了過去。

蕭千翎突然有些羨慕他,要是自己也能這么暈過去就好了。

戲樓的護院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是一道趕來的,兩撥人一進院子也被眼前的地獄場景嚇地面容失色。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院中間那個一身紅衣的男人,艷麗的紅衣被血染出了一塊塊深色的痕跡。

他白地反光的肌膚襯著那紅,越發顯得妖冶、詭異,透著一股森寒之氣。

他的臉上也濺滿了血漬,擁抱昏迷少女的手卻白凈無垢。

垂著眼瞼,一點一點,極溫柔極仔細地拭去她臉上的血漬。

而后掏出白凈的帕子給她包裹血淋淋的雙手,看著那傷口的眼神似在噴火,眼眶一片血紅。

這一刻的王澧蘭沒有人敢靠近,他就如地獄歸來的閻羅,身上全無‘生’的氣息。

所有人都遠遠站著不敢上前,直到王澧蘭出聲命令,“把這收拾了,別聲張。”

五城兵馬司的人如遭雷劈,瞬間驚醒,一一行動了起來。

王澧蘭則抱著昏迷的井甘從后門離去,還不忘撿走那本厚重如磚頭的詞典。

蕭千翎醒過神來,大喊著王澧蘭的名字追了上去,大朗也慌慌忙忙緊追而去。

家主方才那樣子是暈過去了嗎,手上、身上到處都是血,不會有事吧?

大朗很擔心井甘的情況,所以也跟了去,路過喜耳身邊時不小心踩到他的手,這才發現喜耳在這。

大朗趕忙讓護院將喜耳送回房間,叫郎中來看。

等他再追出后門時,哪兒還有王澧蘭和蕭千翎的蹤影。

“王澧蘭,你抱著井甘去哪兒啊?現在得給她找大夫,也不知道除了手還有沒有傷著哪兒。”

蕭千翎追著王澧蘭的步伐喋喋不休,看著井甘越發慘白的臉色,擔憂不已。

王澧蘭抱著一個人步子卻一點都不慢,蕭千翎還得小跑著才能追上。

“問你話呢,你傻了,現在給井甘治傷最重要,你要往哪兒跑?”

前面的方向也不是回井家,不是找醫館,甚至不是回大長公主府。

王澧蘭這是發什么瘋。

蕭千翎急得不行,恨不得把井甘搶過來,卻被王澧蘭冷冰冰地看了一眼。

僅僅一眼,蕭千翎感覺自己全身都被冰凍住了,無法動彈。

她看出了王澧蘭冰冷眼神下的擔心,甚至是害怕。

她緩了緩態度,開口勸道,“你、你也別太擔心,老師向來運氣好,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是先找大夫給她……”

她話沒說完就發現王澧蘭突然在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前停下,踏上臺階不客氣地直接一腳把門給踹開了。

蕭千翎愣愣地看著門口那斷裂的門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門房正縮在屋里睡覺,聽見巨響猛地驚醒,提著棍子趕出來,就見到兇神惡煞、滿身是血的王澧蘭。

用盡所有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喊出聲。

“你、你們是何人,大半夜強闖……”

“閉嘴,帶我去見院判!”

王澧蘭一開口,像是能讓八月飛雪,冷得人直打哆嗦。

門房瑟瑟發抖卻強撐著道,“知道這是院判大人的府邸還敢放肆,夜闖朝廷命官的府邸可是……”

“不想死就領路。”

王澧蘭聲音低啞,全無情緒,輕飄飄的幾個字卻讓門房感受到了強烈的威壓。

橫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更是讓他兩股戰戰,支撐不住癱坐在了地上。

蕭千翎見此情形趕忙插到了中間,將王澧蘭手里的匕首撇開。

“別別別,不必這么極端。你早說是來找院判大人,我也不會擔心一路。我來和他說。”

蕭千翎不敢耽誤時間,每浪費一點時間對井甘而言都可能是多一分危險。

她直接揪著門房的領子把人拽起來,一字一句道,“這位是大長公主之子王澧蘭,有人受了傷,我們等不及就直接登門來找院判大人,多有失禮之處日后自會向院判大人謝罪,現在還請帶我們去找院判大人,人命關天。”

王澧蘭那名聲這種時候最好使。

門房聽到王澧蘭的身份,果然被嚇住了,頓了好一會,還是老老實實領著他們進了院。

大長公主的兒子啊,那可是閻王,誰人敢惹。

門房慫兮兮地把人領進了正院東邊的藥房里,立馬便去叫后院睡下的老爺。

門口那么大的動靜也早驚醒了府中下人,瞧著正院里的幾個不速之客都如臨大敵,護院手里個個拿著兵器。

院判從床上被吵醒正氣憤,聽說來人是王澧蘭,瞌睡一下就嚇跑了。

“他、他來干啥。”

院判回想著自己好像不曾得罪過這位閻王吧,這大半夜闖他府邸,怎么看都沒好事。

“是有人受了傷,王公子抱著傷者來找您治療,同行的除了他們還有個姑娘。”

“是來治病的啊,嚇我。”

院判稍稍松了口氣,卻是更加愁苦起來。

跟王澧蘭有關的事他是一點不想摻和。

院判倒是想把人請走,但他目標明確地找上門,怕是輕易擺脫不掉。

而且要把這閻王得罪了,日后還不知會惹來多少麻煩。

今天是踹門闖府,誰知道日后還會做什么?

“我去看看,替我更衣。”

院判認命地去了正院,認出傷者是井甘后,右眼皮一陣猛跳。

這事怕是大發了!

堂堂朝廷命官重傷昏迷,大晚上被大長公主之子抱著闖入院判家中求治,明兒一早定會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

“還愣著干什么,快過來啊!”

王澧蘭全沒有指使人的謙遜,火急火燎地粗著嗓子吼人。

院判抹了把額上冒出的密汗,快步走上前,仔細給井甘診看。

雙手明顯被刀劃傷的傷痕很深,此外背部也有大片瘀傷。

院判將井甘手掌纏裹的已經染紅的帕子解開,重新清理縫合,上藥包扎。

最后拿了一小瓷罐的傷藥給蕭千翎,讓她們涂擦背部,便提著藥箱出去了。

蕭千翎掀開井甘的衣服給她上藥,王澧蘭沉著臉追著院判出了屋,詢問傷情。

院判道,“手上的傷口很深,日后怕是會留疤痕。”

然后像是生怕王澧蘭發瘋,趕忙跟著解釋,“不過若有皇宮專用的玉肌膏,即便留疤也會很淡,不怎么看得出來。”

王澧蘭臉色陰沉的可怕,雙眼猩紅,像是吸了血一樣,看地人心驚膽戰。

垂在身側的雙手也緊握成拳,冷聲問,“那背上的傷呢?”

“背上的傷還好,只是腫了,擦擦藥就行。”

“還好?”

陰惻惻的目光陡然射在自己身上,院判身體一僵,趕忙改口。

“雖、雖無大礙,但一弱女子傷成這樣肯定很疼,還是要悉心將養著,切不可大意。”

院判感覺那吃人的視線終于轉開,緊憋著的一口氣這才松了下來,驚覺后背竟都濕透了。

王澧蘭氣場低迷壓抑地站在廊檐下,靜看著黑漆漆的院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判也不敢走,就那么安靜地站在邊上,感覺呼吸都不敢大聲,憋得難受得要死。

許久,才聽那渾身冒殺氣的人再次開了口。

“她何時能醒?”

院判小心回答,“井大學士應是失血過多才會昏迷,我開個方子喂下,最遲明早應該就會醒過來。”

院判邊回答邊觀察著王澧蘭的表情,見他沒有之前要把他家拆了的架勢,心一點點放下。

“回去后再加以食補,慢慢修養著不會有大事的。”

“嗯。”

王澧蘭淡淡應了一聲,看來情緒徹底緩過來了。

他看著漆黑的院子又發了會愣,突然回頭看院判,“還站這干嘛,不說寫方子嗎,去寫啊,趕緊叫人抓藥煎藥,給小甘喂下。”

“啊,喔,是,這就寫。”

院判心里淚流成河,想他好歹也是太醫院的首席院判,結果淪落到被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頤指氣使的份,偏偏還不敢反抗。

窩囊啊,可憐啊!

一肚子委屈的院判憋屈地寫好了藥方,然后親自在藥房的藥柜里抓好藥,交給下人煎煮。

漫漫長夜,王澧蘭親自喂井甘喝了藥,便坐在床邊守了她一夜,順便翻了翻那磚頭般的書。

這就是天書,這么厚?

沒想到竟是詞解之書,詳細地解答詞意,當真是好書。

王澧蘭看了一會就放下了,一整夜都緊握著井甘的手,看著她無甚血色的臉龐,心如刀絞。

是他動作太慢,是他去晚了,才讓她身陷險境。

看見她恐懼又柔弱地舉著刀面對殺手,如同被逼上懸崖的羊,弱小且無處逃脫時,他恨不能將那個兇惡的狼碎尸萬斷。

他也確實那么做了。

他慶幸自己沒有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終究是把她平安救了下來。

幸好,她還平平安安地。

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成什么樣,他想不到,更不敢想。

墨發散落在枕頭上,井甘被污血染臟的臉蛋已經擦洗干凈,連衣服也都從里到外換得干干凈凈。

因為后背有傷,她只能趴伏著睡,整個人毫無活力,這副樣子讓他想起她徹底昏死前喃喃的那句話。

她說,“阿蘭,我原諒你了。”

聽到那句近似于無的聲音時,他心尖激動地發顫,手指都止不住地發麻,且那種麻意轉瞬間便蔓延了全身。

他迫不及待想等她醒來聽她親口再說一遍,確定自己沒有做夢,不是出現了幻聽。

那句他渴求已久的話,是真的等到了。

這一晚的院判大人過得提心吊膽,心煩意亂,回了臥房也睡不踏實,半夢半醒地歇了歇,天一亮就爬起來去看那幾個不速之客的小祖宗。

王澧蘭眼圈發黑,眼睛紅得更加厲害,顯然一萬沒休息。

蕭千翎知道井甘沒什么事,倒是安安心心在客房歇了一晚,倒是忘了給井家報信了。

井甘昨夜一夜未歸,凌梔戲樓又發生那樣兇險的事,娟姨還不知道多擔心呢。

蕭千翎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暗罵自己豬腦子,推拒院判大人留飯的好意,讓王澧蘭照顧井甘,自己連忙跑回井家通信。

院判大人見她自己跑了,也不把另兩個祖宗帶走,嘀嘀咕咕地很是不痛快。

好歹把那兩個也帶走啊,沒了中間幫著打圓場的蕭千翎,他反而更緊張了。

院判讓府里下人做了早膳,敲了下門,給王澧蘭送進了屋里。

王澧蘭像是根本聽不到其他動靜,始終看著床上的人,一個眼神都沒給端飯進來的院判。

“這是飯和藥,你記得給井大學士吃。我還要上值,就先走了,你們若要走和管家說一聲便是,不必客氣。”

那話中的潛意思,你們吃了飯吃了藥可趕緊走吧,最好在我下值之前消失,別讓我再看見你們了。

說完也不奢望著王澧蘭回應,輕手輕腳地就要退出去,王澧蘭卻突然回頭喊住他。

“小甘要是沒醒怎么辦,你不準走。”

井甘一刻不醒王澧蘭一刻不安心,院判必須留在家里,以備萬一。

院判關門的動作僵住,心里一萬句罵人的話想說。

面上努力保持和藹的笑意道,“王公子放心,井大學士沒有大礙,今日必然會醒。而且井大學士若在我家里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幾十年的太醫也白當了,所以你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