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七看著門外的人發愣。
“您……是說,馬志安托您來跟我提親?”
蘇小七食指對向自己,眉毛都快跟眼睛皺到一起去了。
“什么馬志安,你看看你禮貌嗎?現在要叫他為狀元郎!”
蘇小七點頭,“馬兄確有狀元之才,如此也在我意料之內……但……”
但她沒想過要嫁給馬志安啊?這婦人怎么回事?
來人一身錦服,頭上別了一把老大的金簪,一頭金光閃閃的,眉眼也勾勒了當下比較時興的貴婦妝容。
蘇小七仔仔細細辨認著這厚重粉底下面的五官,似乎從沒見過……
“但,你是何人……我認識你嗎?”蘇小七還是問出自己的疑問。
“裝什么愣啊,才多久不見啊,你就不認識我了?好歹,我們也做了許久的鄰居!”
聽言如此,蘇小七才注意到,那粉底下是蓋都蓋不住的細紋。要說鄰居,那可就只有趙家村那時村尾的馬家了。
她單眉上挑,不確定地問到,“莫非,你是馬志安他娘?”
馬母十分不悅,又皺眉道,“你應該叫我夫人!”
好家伙,這誰能想得到,竟然還猜對了!
蘇小七撇撇嘴,將視線下挪,頗有被馬母金簪晃到眼睛的樣子,落在馬母眼里,這才是蘇小七應當有的態度。
蘇小七不以為意,好歹對方也是長輩,還是順著她,“好的,夫人。”
遂了馬母意,這人就高昂起頭,一臉傲慢地說道,“我兒,中了狀元,入了丞相的眼……”
這人怎么還得寸進尺了?蘇小七暫時順從,只是對她表示尊重罷了,她竟然還開始當街炫耀?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兒子中了狀元似的。
蘇小七不愛聽她嗶嗶,當下就不耐煩地打斷她,“是馬志安讓你來的嗎?”
自己分明已經跟馬志安說明白了的……這人怎么還不死心呢?
馬母又橫了蘇小七一眼,“你這人怎么這么不禮貌呢?我還在說話,你插什么嘴,你家長輩連這點禮數都沒教給你嗎?”
蘇小七略微側頭,愣是沒忍住,當下翻了一個白眼,“行吧,那你繼續說。”
馬母理理上襟,“我兒是新科狀元,朝堂應酬無暇理你,是我這個做母親的,體諒我兒一片癡心,這才親來跟你提親,你雖出身低微,但看在我兒心悅于你的份上,我同意你進我家門,做個妾。”
蘇小七冷哼,“你要我,進你馬家做個妾?”
“怎么,你還敢不答應?”馬母斜睨,“就你這身份,還妄想做正妻嗎?我可告訴你,我兒入了丞相的眼,是李丞相親點的女婿,能讓你做個妾已經是不錯了,你還不謝恩?”
“不好意思,我從沒這個想法,您啊,還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蘇小七意圖關門。
馬母卻不依不撓,“你這女人怎么還拿起喬來,我都退了一步允你做妾,你還要這么不識好歹?”
蘇小七有些生氣了,“您是聽不懂話嗎?我什么時候說要嫁你家門了?又什么時候求你允我進你馬家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關門了哈,要是您老人家不小心哪兒閃著了,跟我可沒什么關系。”
這動靜引來了不少人,許多人看來。
有不忿著還吼了馬母,“你這老女人從哪兒來的,沒聽到我們蘇小娘子趕人了嗎?還不走,死皮賴臉的。”
“就是就是,看著穿的人模狗樣的,說起話來一點都不干凈,說是要讓蘇小娘子去做妾呢!”
“蘇小娘子幫了我們這樣多,可不能讓人把她欺負了去。”
說著就有人上來推攘了。
馬母左腳一崴,一屁股坐了下去,就開始哭罵,“哪有你們這樣的刁民,仗著人多欺負我這個老人家!”
蘇小七扶過額頭,“知道上了年紀就別出門,我最近累的慌,你要是再纏著我就別怪我將你丟出去。”
“你!你粗魯!”馬母罵著。
周遭的人哪里能忍,這就要上來動手,幫著蘇小七將人丟出去。
馬志安趕緊從人群里擠進來,他也是頭大,原本是高中還鄉祭祖,怎么將事情鬧成這樣。
原本二人是一道的,身邊還跟著仆從,他才去府衙拜訪了知府,與知府大人談了幾句話,一轉眼時間他娘就不見了……
再找來時,他娘就又將人給得罪了。
馬志安只好認命地先給馬母得罪的人賠罪,然后又去扶他娘,等他起身時,才發覺他娘罵人得罪的竟是蘇小七。
“七七……”給孩子看傻眼了。
蘇小七惱然地看著馬志安,“馬兄,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語氣里盡是疏離。
馬志安又是賠罪,“七七……實在對不住……我不知娘說了什么話,你別忘心里去……”
蘇小七側身過去不受馬志安的賠罪禮,又道,“你們還是快走吧,我家殿下脾氣不大好,愛吃醋還護短,要是聽你說要來提親,還要娶我做妾,怕是面上不太好看,屆時發生什么我可就不攔了。”
顧北淵此刻回來正好聽到這些話,步子便放緩了些,混于人群中。
嗯,他家姑娘這話也沒說錯,他是護短。嘿嘿,她家殿下……小七說話怎么這么好聽呢?
馬志安錯愕,“什么妾室?小七,我可從未想過將你納做妾,若你愿意嫁我……我一定會三書六聘,八抬大轎將你娶做正妻!”
馬母一巴掌打在馬志安身上,“糊涂!你是狀元之身,她是農家女,如何配得上你,你可不要誤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馬志安雙膝及地,鄭重地向他母親跪下,“阿娘,請贖孩兒不孝,孩兒認為,頂天立地的男兒并不是依靠妻子走上康莊大道,真正的好男兒使能夠封妻蔭子的,我的妻子無需多高的身份……”
周遭的百姓原本還在暴動,聽馬志安這話說的鏗鏘有力,這會兒也安靜下來,更有人還頻頻點頭。大家心里都有數,看樣子這一窩也不都是不懂事的人,好比這狀元郎就是個好的。
馬志安側頭看向蘇小七,“只要……只要她肯嫁我……”
“娘不行,兒子眼光倒是好的。”這話來源于人群,說到了百姓們的心坎上。
眾人回首望去,是一個黑金長袍的束發男子。
馬母還要說什么,就聽周遭百姓開了路大喊八殿下回來了。
方才那話就是顧北淵說的。
馬志安起身,略微吃驚的看向顧北淵,心里吃了一驚,這人不是七七的表兄嗎?
就顧北淵出現的那一刻,馬志安心里就開始惶恐不安,仿佛什么珍貴的東西就此將要失去,而且會是永遠的失去。
偏偏他還無可奈何。
顧北淵走到蘇小七身邊,執起她的手,對馬志安笑道,“可惜你來晚了,父皇已經將小七內定為我的正妃。”
正妃?!
這話于馬志安來說,宛如晴天霹靂。
蘇小七望著顧北淵,伸出另一只手附上他的臉龐,顧北淵瞧見她滿眼的心疼,“這幾日白日不見你,都沒注意你瘦了這樣多……”
顧北淵笑笑,“這不是想著趕緊修好大壩嘛,索性有著鄉親們的幫忙,已經開始收尾了。”
見二人情深地互望,馬志安心里無比落寞,他滿身僵硬地沖顧北淵做了禮,“見過八皇子殿下。”
顧北淵走下臺階去扶起馬志安,“狀元郎不必多禮,日后這大興還需你多加輔佐用心。”
馬母則是一臉不信,“怎么會……她只是一個鄉野丫頭……”
幾人的對話,馬母當然聽明白了,這所謂的表兄,其實是八殿下,而她口口聲聲說要抬進馬家做妾的女子是八殿下親點的皇子妃!還是正妃!
她自是不信,這心里一亂,她就將心里想的一并說了出來。
顧北淵聽了這話,當即皺了眉頭,又看向馬母,“狀元郎的母親怎么是個眼見這樣短的,竟還有門第之間。即便小七是鄉野的子女,可這鄉野女子也是咱們大興的兒女,又怎可小瞧她去?”
蘇小七不言,她知道這是她家男人給她出頭呢!
顧北淵話鋒一轉,“何況,我的小七可是太傅獨女……”
獨女!分量遠比嫡女還重!那是蘇太傅的眼珠子啊!
意思就是蘇太傅千嬌百寵全花在這女兒身上,所盡心力哪里是一個嫡女能比的!
顧北淵原先是不想說這話的。
蘇小七原意也是低調行事,不想自己的身份就這么被自己的男人捅了出來。
而此時的顧北淵就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在顧北淵這樣說后,馬志安是沒多大反應的,這男子原本喜歡的就不是蘇小七的身份。
可是馬母的反應不可謂不大,要說這太傅蘇家,獨門獨脈,就是跟丞相李家,將軍秦家,那都是上京比肩的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
蘇小七要是能嫁給馬志安,于馬志安的幫襯絕不亞于李家……而自己剛剛行了什么事?自己出言不遜,得罪了蘇家?
馬母瞬間覺得眼目暈眩,一下子栽在地上,一頭的金簪摔落一地,好一片狼藉。
等馬母醒來,都是八日后了。
八日后的黃昏,馬母終于醒來,就是還一身的沉重,坐起身的時候還覺得渾身發軟,始終提不起勁。
她睡了八日!
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仍在趙家村,因為她的身子不適,馬志安甚至為她告了假留在她身邊好生照料。
兒子……是個孝順的,而她自己卻做了棒打兒子鴛鴦的那根大棒!她心里覺得愧疚極了。
她在家里又靜養了兩三日,等體力恢復許多后,她便決定出去走走。
跨出門時,左右鄉親無不對她尊敬的,一時之間,她還以為自己是當時那個狀元郎的親娘,好不威風。
直到她步入河邊時,聽見路過的婦人說到這新修的大壩。
“這八殿下和蘇小娘子人真是好,這次水災多虧了人家。”
“你說這水壩是蘇小七修的?”馬母拉住那婦人。
婦人熱絡地跟她打招呼,“這不是志安他娘嗎?你說這水壩啊,是八殿下帶人來修的,但蘇小娘子也能干的很,城中瘟疫的事就是她一手擺平的,誰能想到一個女子家……”
接下來的言辭,差不多都是對蘇小七的夸贊。都在夸蘇小七是個大氣能干的女子……而她竟可笑的將這份大氣認做粗魯?
馬母已經聽不下去了,這瞬間,她心中有些東西才開始碎裂,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是錯的,正是因為她錯了,才令兒子失去了這樣一個好姻緣。
她是怎么了,是嫉妒嗎?嫉妒兒子對蘇小七的關注,嫉妒兒子對蘇小七的偏心……還是嫉妒蘇小七的大度,嫉妒蘇小七光明正大的生活優渥?
想著,馬母就出了神,停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馬夫人?嘿!你怎么了,馬夫人!”
那些人拿手在她跟前晃了晃,還是沒見到人有什么反應,就雙雙去叫馬志安,聽說老太太還生著病,總不能將人獨自留在大路上不管不問吧。
其實馬母不老,她兒子才十八十九,她自己本人也就才三十來歲,卻因為獨自撫養孩子,受了不少艱辛,這回看起來竟然像是五六十歲的。
一個女人獨自生活本身就不容易,何況還要帶一個孩子。這些年頭也并非沒有人想跟她成家搭伙過日子的,但是為了兒子,她都拒絕了。
她為馬志安做了那么多的事,對馬志安的成長是有功的,她沒錯!馬志安中了狀元,其中大半的功勞都是她的!兒子是該孝順她!馬母逐步鉆進牛角尖。
等她回過神來時,馬志安正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家,馬母一甩繡袍,對其說到,“你快去追蘇小七,你們的婚事我準了!”
原本以為兒子會高興的,馬母卻從他臉上看到了無比的落寞。
馬志安頹然地背身說到,“娘,以后不要說這個了。”
馬母不悅,“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喜歡的東西就去爭啊,皇子殿下又如何,我兒也不差啊!”
她兒是不錯啊,相貌堂堂又學富五車!而今還是大興的狀元郎!
“娘啊!你在說什么啊!”
“我說要你去追蘇小七!”
馬志安怔怔地看著馬母,松了她的手,“娘,晚了啊!你要我去追什么!圣上下旨,八皇子治水有功,被封祁王,而蘇小七德才兼備,已經是八王妃了你知道嗎!她們即日就大婚了!我還能追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