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蘇筱晚把絲絨盒子丟進了衣柜角落,沈魏風則把她的童年小照放進了自己工作證的塑料本皮的夾層里,一夜被思念攪得無法安眠。
入夜時分,蘇筱晚正坐在桌前出神,小雯敲了兩下門進來了。
“你也沒睡呢。”小雯下午去鎮上洗了澡,晚上早早就收拾完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估計蘇筱晚也不會早睡,就過來聊天。
“我以為你早躺下了呢。”蘇筱晚這兩天夜里視物還是有些模糊,可是小雯一進房間她就看出她臉色不是太好。
“屋里太冷了,到你這兒來,兩個人湊一塊兒還能暖和點兒。”小雯穿著睡覺時的一身薄衣服,直接上了蘇筱晚的床扯開被子裹在身上。
“你來得正好,
我好久沒喝咖啡了,想喝杯咖啡,行李里應該還有剩的,你要不要也來一杯?”蘇筱晚有點突發奇想。
小雯趕忙擺擺手:“這個點兒喝咖啡,也就你想得出來,我還想一會兒睡覺呢,你別給我沖了。”
蘇筱晚笑了笑,起身去行李箱里找咖啡,一邊找一邊說:“自從來了中國我很少喝咖啡了,在美國的時候,一天三杯是基礎,要是需要加班寫論文,五六杯都覺得不夠。這兒生活太規律了,咖啡也不知不覺戒了,你看,帶來的咖啡到現在都沒喝完,原來這些也就夠喝一個多月,現在還剩這么多。”
“晚晚姐,你在這兒不覺得苦嗎?你當初干嗎要學考古?我現在覺得女人干這行真是挺遭罪的。”小雯雙手抱著膝蓋,
臉靠在膝頭,
看著蘇筱晚沖咖啡,忍不住感嘆。
“你呢?你為什么選了這個專業?”蘇筱晚沖好咖啡,又倒了杯熱水遞給小雯。
“我?唉,年少輕狂唄!我小時候看電視,可喜歡看有關地質勘探的紀錄片了,打小就佩服那些一年到頭走南闖北的地質人,原本打定了主意想去學地質勘探的,結果理科成績不理想就只好放棄了,然后就選了考古,覺得文科里也就它能跟勘探最接近了,可我對歷史又興趣不大,這點挺遺憾的。”小雯接過水杯嘆息道。
“這么說你原來差點兒和宋軼成了同學?”蘇筱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笑著看向小雯。
“宋軼是南方人,上的也是南方的學校,我跟他可成不了同學。哎,今天你那個師兄是不是在向你求婚?”小雯下午一把攔住了要沖出去的蘇筱晚,告訴她外面好多剛回來的同事,出去容易碰上,這才勸止了蘇筱晚,
但這事她還不清楚,
自然忍不住要問。
小雯這么突然地提及夏秋楊,蘇筱晚倒不知道說什么了,人整個安靜下來,沒有回答。
一看蘇筱晚這反應,小雯就知道自己基本是猜中了。
“好浪漫啊!這種事我可只在電影里見過。不過你放心,這事我不會跟沈隊說的,也不會告訴蔣宇,這倆人穿一條褲子,我知道。”
蘇筱晚雙手緊握著水杯,汲取著那熱水帶來的溫暖,還是沉默著,臉上沒什么表情。
“上回你這個師兄來的時候都沒怎么見過,今天算是撞了個正著,人長得真挺帥的!簡直和沈隊不相上下,而且看起來吧感覺比沈隊更溫和更紳士呢。說實在的,你遲早要回美國的,你何苦還要追出去把戒指還給人家,他不挺好的。”
“我都不知道那盒子里裝的是什么。”蘇筱晚喝了一大口咖啡,長嘆了一口氣。
“啊?你都沒看一眼?”
“裝什么都不會改變結果,所以也沒有打開的必要。為了這么件東西扯來扯去,無非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蘇筱晚看了看杯底殘留的一點咖啡,一飲而盡。
“我看他對你很深情的樣子,你就一點都不喜歡他?”
“你可能不知道,在y校戲劇社是傳統社團,有上百年的歷史,在美國的高校里久負盛名,我師兄從大學開始就加入了戲劇社,十幾年了,從沒退出,排過好多短劇,當演員,當編劇,寫臺詞,戲劇算是他除了考古之外的第二職業吧。雖說不能因此說他有表演性人格,可至少他的表演功力是要超過我們許多人,而且我想有時候他自己都未必能分得清自己是在表演還是在現實里吧。”
“這……”小雯大概聽得出蘇筱晚話里的意思,可又不知道怎么評價這事,一時為之語噎。
“我是92年到美國的,93年開始參加田野考古項目,之前在英國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所以那時是我第一次加入這種正式的考古隊。當然對什么也都不太了解,甚至連臨走前的行李都不知道如何準備和打理。那時候我師兄還是挺nice的,他人比較細心,會幫我開出詳細的物品單子以及一些外出的注意事項,路上也是抽空就給我講解項目的背景和工作內容。作為真正意義上的師兄,他確實非常優秀,我對他在這方面也充滿了感激,他是我走上考古這條路真正意義上的引路人,而我父親應該說是一個遙遠的楷模,或者說是燈塔,這條路上總要有人帶我走出第一步,夏秋楊就是這么一個人。所以,我感激他,但并不想嫁給他。”
蘇筱晚冷靜的敘述讓小雯無話可說,但她仍是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好吧,就算你師兄不是你的意中人,可你至少可以回美國找一個適合的人。我知道你現在心里愛的是沈隊,可你難道要為了在中國的一段愛情而留在這兒嗎?你不覺得這很不現實嗎?”小雯終于把一直壓在她心里的話說了出來,之前她一直顧及蘇筱晚的jing神和身體狀況,盡量不提。
果然,此話一出,蘇筱晚眉間一片陰翳,雙眼里透出淡淡的苦澀。
“我今天在車上聽他們幾個男的聊起所里的那些干考古的夫妻,他們那日子真是好難!沒有假期,沒有家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大半都給了工作,孩子顧不上,老人更顧不上,一干就是十幾二十年,連他們都這么艱難,這對你不是更難上加難?你在國外出生長大,這樣的日子你可能連想都沒想過吧?唉,當然了,別說是你,連我也沒想過。”小雯說完嘆了口氣,把被子又往身上拉了拉,把肩膀也蓋在里面。
“以后?我不知道我有沒有以后,我只想要的是現在,此刻,往后的歲月哪里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小雯看得出蘇筱晚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閃著淚光,心里也有些不忍。
“可我們畢竟還年輕,好歹總要有些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