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藤以感冒為由請了一下午假,第二天回學校,祁正沒來。
看到后座空空蕩蕩,夏藤松了口氣,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這口氣松早了。
祁正不在,影響力在,昨天的事在今天發酵,班上沒人敢和她說話。
早讀課數學課代表收作業,輪到她的位置跟躲瘟神似的,夏藤在后面叫了她一聲,人跑的頭也不回。
一連幾科都是這樣,幾個課代表自動忽略她,夏藤桌上落了一疊作業,沒人收。
她盯著那摞書,良久,把它們收進桌洞里。
最后一門收語文,她聽到前面的男生在書包里嘩啦嘩啦裝模作樣的找作業,夏藤強迫自己不去抬頭看。
直到桌面被“咚咚”敲了兩下,江挽月手肘抱著一疊作業,沒什么表情的看著她。
“不交么?”
無“課代表”問津的位置旁邊突然多出一個課代表,夏藤的心情有點復雜。
她盡量保持著面部的平靜,從桌洞里拿出那摞被冷落了一早上的書,找語文作業的時候,江挽月掃了一眼,“其他的怎么不交?”
“江挽月,你挑釁誰呢這是,我昨天說什么你沒聽見?”秦凡在最后一排翹著腿,眼睛斜在她們這邊。
江挽月懶得搭理,手沖夏藤一伸:“拿來吧。”
夏藤把復印的語文作業給她,她手沒收回去,“其他的也給我。”
秦凡在后面冷笑:“你別給自己找事兒。”
江挽月冷漠甩過去一眼,“你無不無聊?”
“你再說一遍?”
“有病。”
她白他一眼,抱著作業扭頭離開,高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
“我靠。”秦凡氣的踢江澄陽的凳子,“你妹什么臭脾氣。”
江澄陽一臉擔憂的從夏藤那兒收回視線,看看秦凡,又看一眼最后一排的空座,欲言又止。
夏藤的日子變得不太好過。
祁正的震懾力和趙意晗完全不同,沒有人怕后者,但沒有人不怕前者。
秦凡的那句“不要多管閑事”也不是只說給江澄陽聽的,聽者有份,不要管閑事,夏藤的閑事。
江澄陽被秦凡那幫男生盯的死死的,不準幫她說話,而沒了江澄陽在一旁攛掇,江挽月漠不關己,除了做好收作業這項本職工作,其余時間她向來誰也不搭理。
本來全班就這么兩個人愿意和她說話,現在好了,一個都沒了。
這個時候就沒有那套“好壞互不招惹”的說法了,誰能惹誰不能惹,眾人心中一本賬。
趙意晗的得意快沖天,氣焰愈發高漲。
大家不知道新來的是怎么惹上祁正的,但事就這么發生了,所有人都迅速且理所當然的接受了這件事。人的氣場是天生的,有些人平庸,有些人奪目,他們站在那里,不需要做些什么,自然而然就能吸引旁人的目光。
夏藤到來之前,祁正獨享著這樣的目光,夏藤到來之后,似乎所有人都認為,她和祁正扯上關系是遲早的。
只是沒想到,扯上的這么快,關系這么惡劣。
祁正消失了兩天,回來上課了。
夏藤一進班,就看見幾個男生圍在他座位跟前,還有外班的幾個,尤其秦凡,一斂平常的不正經樣,表情嚴肅,不知道在說什么。
越走近,聲音越清晰。
男生a:“所以陳彬那幫傻逼玩陰的?帶了八個人,還抄家伙?”
男生b:“靠,真是一群慫逼,嘴上說單挑,結果慫的要死,就去阿正一個人,對面還敢帶八個過來,得怕成什么樣啊,這算哪門子的單挑?”
另一個男生開口:“真跟阿正單挑不得玩完?他們敢嗎?沒看就阿正一個都把他們干翻了?”
“他們都不是對手。”
幾個男生都挺激動,只有秦凡黑著臉,往常最咋呼的今天最嚴肅,他問祁正:“這是鄒宇杰惹的人吧。”
祁正聲音懶洋洋的:“嗯。”
一群人叨叨了半天,他就冒了這一聲,好像他們口中的祁正不是他一樣。
“你去幫他了?”
祁正沒說話。
“你他媽管他干什么?鄒宇杰那人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他就是欠收拾!”
“這事兒他擺不平。”祁正聲音淡淡,“陳彬能整死他。”
秦凡惱火的很:“你他媽就扛吧,誰出事兒你都扛,我看你命大到什么時候。”
氣氛一時有些僵,有男生沒看出門道,出來打趣道:“阿正義氣,有他在,那群人算吊。”
“義你媽個蛋!”秦凡“砰”的一拍桌子,指著剛才說話的男生暴跳如雷,“還他媽說?這次就因為鄒宇杰成天頂著阿正名號嘴賤,人才找上門的,你們要他幫你們收拾爛攤子到什么時候?”
男生被吼的一縮脖子:“我沒……”
“真那么牛逼,自個兒出去用自個兒名字吹去,少他媽平時拿祁正的名字充大頭,一出事就回來當縮頭烏龜!”
秦凡是真來火,劈頭蓋臉就是一頓。
他這號人就是如此,嬉皮笑臉的時候什么玩笑都能開,兇起來才是本性,誰也不認。
周圍的人多多少少還是害怕的,都閉上嘴,班上其他偷聽的人馬上各做各事,生怕波及到自己。
安靜了一會兒,夏藤的聲音從夾縫中擠進去。
“能讓一讓嗎?”
她在這群人身后站了快十分鐘了。
幾個人齊刷刷回頭,像緊簇在一塊的瓣兒全部散開,視野一下清晰起來。
祁正坐在凳子上,靠著墻,微抬著下巴。
第一眼看上去有點不對勁,再一眼就看明白了,他今天穿著校服,既寬松又服帖,立領敞開,拉鏈拉鎖在板直的前胸輕輕晃著。
傷的挺明顯,鼻梁一道口子,嘴角一塊破皮,結著血痂,下巴還有一處。
不過聽他們的描述,那種境地下,只有這種程度的傷,祁正本事不小。
她以為他怎么也得鼻青臉腫。
祁正揮了兩下手,人群散了。
夏藤走進去把書包放下,坐進座位里,把第一節課要用的書拿出來,水杯擺在桌子上,一切收拾就緒,她找不到還有什么事能做了,整整五分鐘,祁正就保持那個姿勢,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夏藤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問:“你看什么?”
他聽見,嘴角扯了扯,好像笑了,又好像沒笑,反正一句話沒說,趴下睡了。
什么人啊這是?
夏藤憋了一肚子氣轉回去。
上課鈴打響,英語老師抱著一沓卷子進班,看這陣勢,底下立馬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嚎。
英語老師一臉冷酷,手一揮:“別嚎了,書都給我收起來,一二節課測驗,現在想上廁所的趕緊去。”
高三生日常,無窮無盡的考試,在開學第五天正式拉開序幕。
夏藤從筆袋里挑了兩支下墨順滑的筆,等著發卷。
后面的祁正踢了一腳秦凡的桌子,“借支筆。”
秦凡:“我借你多少支了?你書包里裝點上學用的東西能死?”
祁正:“你筆多,你會寫?”
“操。祁正,我跟你絕交。”
周圍的女生都抖著肩膀笑,夏藤斜前方的女生邊笑邊轉過身來,“我借你吧。”
說著就要把手里的筆拋過來,女生在目測距離,做了好幾下拋筆的動作,夏藤剛要躲開,凳子被后面的人踢了一下,“你接。”
夏藤脊背一僵。
為什么要我接?
為什么只是借支筆,所有人都這么大動干戈?
夏藤沒管那個女生,把自己準備好的筆放在他桌子上,然后抬眼,問他:
“現在能安靜了么?”
祁正定定看她,眼睛很黑,眼神越來越涼。
兩天沒見,他都快忘了她那些讓他來火的舉動了。
這女的總有本事在他快覺得沒意思的時候,再冷不丁刺他一下。
“那邊那個靠窗戶的女生,轉過來,發卷子了,不準交頭接耳。”
英語老師敲了敲講臺警告,夏藤把自己的臉從他眼底抽回來,調整呼吸,看題。
不出意料,卷子不難。
受教育環境和程度不一樣,她三年級開始就被陳非晚塞到教育機構上英語班,噩夢一樣的經歷,但效果是有的。
她在原本的學校成績算不錯,何況是這里。
夏藤進入狀態,手感很好,時間便過得飛快,但對于后兩排的其他人來說,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一節課很快過去,下課鈴打響,祁正被吵醒了兩秒,秦凡馬上給祁正使眼色,壓低聲音說:“抄夏藤的,我觀察她一節課了,筆沒停過,她肯定會寫。”
祁正人還困著,五官都皺在一起,聽完秦凡的話下意識往前面看了一眼。
夏藤趴在桌子上答題,頭發順在一邊,露出來一截纖細的后脖。
窗外陽光落上去,白的像在發光。
祁正漸漸醒了。
任秦凡怎么催,他都穩穩坐著不動。眼看離交卷時間越來越近,秦凡只好舍棄夏藤的試卷,湊合著抄隔壁幾桌東拼西湊來的答案。
秦凡飛速抄完,離交卷時間還有十分鐘,他扭頭看了一眼祁正,那人的卷子還是大面積空白,他正拿著筆寫班級姓名,模樣還挺認真。
英語考試,這人練字呢?
“要不要?還有十分鐘,再不抄來不及了。”秦凡把自己的卷子往他那邊挪了點,挑了挑眉。
祁正把筆放下,伸了個懶腰。
“不要。”
班上有部分同學已經寫完了,嘰嘰喳喳交頭接耳的聲音剛壓下去就冒出來,英語老師管不住了,干脆道:“行了,寫完的交上來就可以出去休息了。”
這話一出,蹦上去好幾個交卷子的,講臺烏壓壓一片,把英語老師遮的嚴嚴實實。
祁正在這時候站起來。
夏藤做題速度慢,還在埋頭寫作文,祁正路過她的座位,下一秒,她的卷子被一把抽走,祁正把自己的卷子扔給她。
一切發生的太快。
他把她的卷子搶走,趴在第二排的同學桌子上改掉名字,然后交上講臺,再出教室,前后不超過半分鐘,動作一氣呵成,正大光明,相當自然。
夏藤還在震驚中,強行逼自己的眼珠轉了一下,然后她看到了祁正給她的那張空白答題卡,姓名那一欄工工整整寫著兩個字,夏藤。
整整兩節課,他就在他的卷子上寫了這么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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