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肯回宮了嗎

第一章 太子歸

    一襲繡云紋的淺藍色長袍,腰系玉帶,俊美清瘦的男子靜靜躺在披著貂裘皮的雕蟒檀木躺椅上。

    他狹長的雙眼輕閉著,薄唇微微泛白,呈現病弱之色。

    秀月拿過湯婆子換了熱水,遞到他手中,再去往炭盆里加炭。

    躺椅上的男子在此時起了身。

    寒風猝不及防的竄進屋子里,凍得秀月一哆嗦。

    她轉身,見主子打開了屋門,心弦一緊,立刻取來銀狐大氅抖開了給他披在肩上。

    “殿下,外頭涼,您當心著身子。”

    傅景翊一手捧著湯婆子,一手伸出去接了幾片雪,他掌心溫度很冷,雪停在上頭一會兒才化。

    這滿地的皚皚厚雪,像是天上的云整片落了下來,此刻他是站在云間。

    “太子的車輦可是已進了金陵城。”他問。

    秀月站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低頭道:“回殿下,估摸著一個時辰前回來的,那時外頭人聲大噪。”

    人人翹首以盼恭候著太子回國都。

    一年前南夷人進犯,太子遠赴邊關親征,邊關將士士氣高漲,數月間捷報連連,舉國上下皆沉浸在國泰民安的喜悅之中。

    直至如今邊關大勢已定,圣上御筆召太子提前還朝。

    對于這位太子,百姓們賦歌頌德,稱他據義履方,仁賢備至,愛民如子,將是千年難遇的賢君。

    “殿下,您甘心嗎,分明是皇后栽贓,太子煽動朝臣點火,以至宸妃娘娘險些被賜了死罪。是您在雪地中身著單衣跪求皇上明察重審,最后才還了娘娘清白。”

    秀月說著聲音便啞了,“可您也因此凍壞了身子,這一年來藥石不斷,就連秋狝都去不成。他們如此作孽,不該有報應嗎?”

    宸妃盛寵,嗣下七皇子兼資文武,德貌兩全,外人都道宸妃前途無量。

    可就在去年此時,宸妃將封貴妃之時,皇后在她宮中搜出了催情藥。

    皇上顧念著幾分情誼,不忍重罰,然太子帶著大臣們在朝堂上長跪不起。控訴宸妃以藥物迷惑圣上,損傷龍體,此乃殃國大罪,當誅。

    朝臣力諫之下,皇上忍痛下了賜死旨意。

    幸而及時找出了放贓物的婢女,重刑之下招了所作所為,卻抵死沒有供出背后主謀。

    冤屈雖得以昭雪,可如今外頭傳言都說,七皇子這羸弱病體活不長。

    傅景翊望著院中高大的梧桐樹,積雪過厚壓斷了粗枝。

    一聲悶響,碎雪輕濺。

    傅景翊輕咳了兩聲,微微勾起唇角。

    為太子接風洗塵的宮宴上,傅景翊去的不早不晚。

    宸妃像是等了許久,一見他,便著急迎了上來。

    她著金色絲綢石榴褶皺長裙,裙擺輕瀉,拖迤三尺有余,潑墨長發綰著著五鳳朝陽髻,發端垂下鳳涎流蘇金步搖,隨著她的步伐發出清靈的響聲。

    “楓兒,近來身子可好?”

    傅楓,字景翊。

    如今能親昵喚他一聲楓兒的,只有宸妃了。

    “兒臣一切都好。”

    雖是名義上的母子,可宸妃不過大他八歲。傅景翊生母位份低微且早亡,他十歲時,被養在了十八歲的宸妃名下。

    如今宸妃二十有七,膚如玉脂,眉似綠柳,雙瞳如水,仍是少女嬌艷模樣。

    雖恩寵不斷,膝下卻無所出。

    “那便好。”宸妃仔細打量了傅楓,確定看不出病色,神情才舒緩了些。

    她壓低了聲音道,“如今太子回來了,你萬事不可出風頭,能避便避著,什么都不比活著強。”

    傅景翊點頭,“兒臣知道。”

    “皇后娘娘到!”

    一聲高喝,殿中登時安靜了些,紛紛退居兩旁給皇后行禮。

    皇后身著大紅色拖地長袍華服,頭戴鳳冠,衣上雙線繡繪著展翅欲飛的鳳凰,在大殿通明的燈火照映下泛著金銀之光。

    她路過宸妃時,視線停了停,毫不克制的流露出厭惡之色。

    冰冷的目光又月投寒江般挪到了傅景翊臉上。

    “七王這樣大寒天出了屋門,回去又要咳上許久吧。”

    “謝母后關懷,兒臣無礙。”

    皇后唇邊捻著笑,“素聞你嘗慣了清淡,今日的玉盤珍饈你的身子怕受不住,不如就此出宮回你的七王府去。”

    傅景翊頷首道:“今日是太子的洗塵宴,兒臣縱使奄奄垂絕,也會讓人抬著擔架來恭迎太子的。”

    皇后笑了一聲,“沒錯,這是你為臣的本分。”

    “是。”

    傅景翊恭謹順從,低垂的眼簾沉靜如一潭靜謐湖泊。

    從前宸妃尚憑著恩寵有一爭之力,如今卻因傅楓的病體,及她多年未生育,輸得一敗涂地。

    慢慢的,奉承親近之人轉而對他們避而遠之。

    宸妃是皇后的眼中釘,而他是宸妃的嗣下之子。

    有朝一日太子登位,皇后成為皇太后,宸妃的下場未必會比話本上的戚夫人好到哪兒去。

    乾元朝許多人都聽過這樣一個故事,遙遠的國都里有一位戚夫人隆寵一時,在皇帝過世后,她便被呂后做成了人彘。

    有此下場的寵妃不在少數。

    宸妃有自知之明,便在傅景翊封王立府之后從不召見于他,刻意疏遠,眼下不得不見面的情形下,才關懷叮嚀幾句。

    皇后入了三階上的高座,殿中其他人才敢坐下來。

    “太子到!”

    屁股還沒坐熱乎,大伙兒又恭恭敬敬站了起來,向踏進大殿的儲君行禮。

    太子二十出頭,身著黑色緞袍金絲滾邊,月白色束腰,墨發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

    薄唇微微勾起,眉眼間意氣風發。

    眾人隨之注意到,太子身側跟著位容貌佼麗的女子。

    她發間僅一支琳瑯珠釵,身著雖是上好的綢緞,卻無金繡銀繡點綴,也無刺繡錦上添花,獨一抹純碧色,在這般這樣的場合下已算簡樸。

    衣飾不張揚,像是特地作簡的一般,可她氣質高雅,神態自若,腰間近乎無聲的步禁可顯她儀態端莊,自然不是小家碧玉。

    旁人也不可輕待了她。

    因她是秦太師的掌上明珠,秦玉。

    傅景翊的目光在與她相交時稍稍一頓,即刻挪過眼去。

    秦玉微不可見的抿了下唇,隨即落落大方的上前向上座的皇后見禮。

    “皇上到!”

    太監一聲高呼,眾人皆俯首恭迎,皇上大笑著讓平身。

    “朕許久不辦宴席,借著給太子慶功的由頭大伙兒聚一聚,今日不必拘禮,不要念著什么君臣,盡管開懷暢飲,玩個高興!”

    皇后盈盈道:“即是為太子慶功,臣妾為太子求個恩典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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