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皎是在這里長大的,見慣了金陵城的繁盛,可望著這一片太平安樂的景象,她心里還是有一些清風過江的波瀾。
“安逸吧?”
“你沒見過戰火燎原,沒見過馬革裹尸。不過是有許許多多的人,用血肉替我們承受了苦難。”
清辭看著她,問:“你知道,崔佑啟的母親是什么人嗎?”
李月皎眼眸低垂,“母親說過,她救了舅舅。”
“你倒是知道啊。”
清辭一耳光扇在她臉上,“何止只救了你舅舅。沒有她,本宮會是祈元朝的罪人,李氏哪來今日的尊榮,哪來你這么多年的養尊處優?”
這樣說,也并不夸張。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反之亦是。
李月皎被打偏了臉,咬緊了唇不做聲。
“你說說,你對崔佑啟做了什么?”
清辭冷冷道:“你恨傅云從,一刀捅死他啊,冤有頭債有主,我未必不能放你一馬。傷及無辜算什么?你把佑啟的箭拔出再插進去的時候,就沒想過他是無辜的嗎,他才十歲啊!”
李月皎身子下落,膝蓋觸地。
她眼角的淚滑過臉頰,一顆顆落在了地上。
到這時,她才開口道:
“姨母,他們要殺崔佑啟,我勸不住。”
“我只能哄騙他們說,弄成失手射傷的假象,栽贓給傅云從豈不是一石二鳥,如此,他們才沒有再往崔佑啟心口插刀。”
清辭對她這話是半信半疑的,她心底里也覺得月皎不是個那么心狠的孩子。
“下毒又是怎么回事。”
“是顧懷易逼我的,他們不能容崔佑啟醒過來,”李月皎泣不成聲,“到這一步,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顧懷易讓我挑唆傅云從,借用傅云從的手毒死崔佑啟,傅云從準備的卻只是毒啞人嗓子的藥物,顧懷易便讓我偷換成鳩毒拿給杜曹……”
清辭這一回心里卻是稍稍有些釋然。
幸好,盡管傅云從蠢到甘愿被陷害,爭著搶著把鍋給自己套上,可終究沒起過致人死地的歹毒心思。
她知道兒子不是個好東西,卻也沒壞到爛心腐肝。
清辭嘆了口氣,“那你為何,要對顧懷易言聽計從?”
問到此處,李月皎又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手捂著腹部,瑟瑟顫抖。
清辭視線下移,在她腹上停滯。
李月皎在屋里自鎖了兩天。
她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就這樣一直看,天黑了就點幾盞燭燈,困得不行了就去睡。
第三天夜里,顧懷易翻窗進來,一來就開門見山的問:
“皇后為什么給我們指婚?”
只是他語氣中沒有半分欣喜,反而有點質問的意思。
李月皎笑了笑,“怎么,你不是口口聲聲要娶我?”
顧懷易有些語塞,“可是你之前說……”
“玩不起了?”
李月皎殷紅的嘴角微揚,一根小指勾住他的腰帶,輕佻道:“還是,不喜歡我了?”
顧懷易經受不住她這樣的撩撥,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沉重的呼吸落在她耳邊。
“只要你真心嫁我,沒有什么不可以。”
“不真心呢?”
顧懷易頓了頓,吻在她耳邊,“那我也奉陪到底。”
他的吻蔓延向下,到了嶙峋的鎖骨處,李月皎柔弱無骨的手掌輕輕抵住他胸膛。
“別急啊,等到洞房花燭夜,不好么?”
“你就使勁的欺負我吧,”顧懷易緊緊抱住她,深深呼吸,“小妖jing,下一回再敢勾我,我可不會聽話了。”
崔佑啟醒來的消息,清辭給瞞了下去,就連李月皎,也是半分不知情。
對外只說崔佑啟的傷勢大有好轉,有醒來的跡象,將他送回了崔府靜養。
到了夜里,一道黑色身影翻過了崔府的院墻,左右張望之后,推開門進了崔佑啟的屋子。
屋子昏暗,可也能借著屋外撒進的月光,看清床上躺著一個人,蓋著厚厚的被褥。
黑衣人無聲拔出劍,毫不遲疑的向被褥刺去。
意外的是,劍軟綿綿扎進了被褥,根本沒有預料之中穿透皮肉的感覺。
與此同時,一把劍抵在了他脖頸邊。
“小兄弟,在哪里高就?”清辭客客氣氣的問。
黑衣人問:“你怎么做到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清辭笑了笑,“這很容易啊,我問什么你答什么,只要你足夠老實,我就收你為徒。”
“那可惜,沒這個福分。”
黑衣人一個轉身,脖頸劃過利刃,劃出一道拉長的血線。
他倒地之后,清辭扔了劍,把他蒙面的黑布拉了下來。
清辭嘆了口氣,可惜了這一個小伙子還挺年輕的,就這么賣命。
不過既然有他的長相,可以畫下來慢慢去查。
她在黑衣人身上仔仔細細摸了一通,啥玩意兒都沒有。
對方也是謹慎,要派人來殺佑啟,卻也知道這很可能是個局,派出的是死士,來前也把人收拾得足夠干凈。
傅云從聽說了她要成婚的消息。
身邊服侍的人都瞞著他,可他到底還是聽到了旁人的談話。
杜曹這才告訴他:“是皇后娘娘賜的婚。”
“哦,她上回還說自己做不了正室,果然母后肯出手,就沒什么不可能的。”
傅云從打了個哈欠,“聽說教坊司里新進了一群美人,你去買幾個。”
杜曹一愣,“殿下?”
傅云從慵懶道:“在這兒日復一日的呆著,我不會悶的?愉樂一下身心,不行?”
杜曹連忙道:“是,殿下,我這就去。”
寬大的宴堂里歌舞升平,煙袖時不時飛到他臉上來。
傅云從還是覺得有些無聊,缺個人陪他喝酒。
一位舞女舞到他面前,身子一軟,跌進了他懷里。
傅云從順勢摟住了她,挑起她下巴。
這張臉很是jing致,也就是仗著長得美,膽子無限大。
她還敢從他手里拿走酒杯,杏桃小嘴在酒杯口淺淺一吻,再送到他唇邊。
傅云從瞇起眼,看她:“你這樣的女子,是不是誰的懷里都能坐?”
女子臉色微微一滯,很快笑靨如花,“自然不是,因為您是大皇子,哪個女子不想要攀龍附鳳呢?”
傅云從笑了。
她若是矯情得說出些什么一見鐘情的話來,他可能一怒之下把她扔出去了。
這個理由倒是,讓他覺得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