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從文從樹上飛身而下,還打橫抱著一個身穿官服的老頭。
這老頭就是本地的縣令,他是蕭家派系的,清瑤拜托蕭景瑜寫了封信,這縣令大人十分給面子就被請來的。
只是,縣令大人眼神十分復雜的看了一眼把自己溫柔地放下來的邵從文。
他這一大把年紀了,居然是被橫抱著出場的,胡鬧!真是胡鬧,不過確實有點刺激,從來沒爬過高的縣令感覺到了這人帶給自己的安全感。
他整了整衣冠,咳咳了兩聲,對著呆掉的一屋子人清了清嗓子。
“本官可是此案的證人,你們有什么冤屈盡管訴來。”
王大富都以為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哪知道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此刻便喜極而涕了……
肉嘟嘟的臉因為抽噎,居然抖動了起來。
“大……大人……容稟,這是我大管家,這是我……我王家的夫人,兩人勾結害我兒子謀我家產,求老爺做主。”
大管家和王夫人都是臉色慘白,誰想到一干系陰謀居然被曝光于眾目睽睽之下。
王夫人還好,她走到這一步,早就知道自己下輩子心里是不得安寧的。
且,“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即判一年半刑期。
可是她有心殺死自己的丈夫,即使未能成功,可是平民女子試圖殺夫,違背了三從四德,會處以絞刑,貴族女子,則大多數會被貶為平民,有少數因為家族勢力會被息事寧人。
可是她是哪門子貴人?
似是認命一般跪了下去,“民婦認罪,民婦無話可說!”
大管家卻不想認命……
他想跑,可是大門方向被那突然出現的兩人賭住了。
他自知以自己的罪名,留下了,就是凌剮之刑。
大管家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轉頭便跑。
王家的地形他熟悉的很,后院女眷之處有個小矮墻,以往王大富的王姨娘與人私會便是在那個地方被他發現。
眼下,人先跑了再說,好在他留了后手在其他地方,只要他有足夠的錢,隱姓埋名深山老林也能活!
他這一跑,周圍的仆人也都反應過來了,背主犯上,罪加一等。
有的人心若死灰,直接崩潰的跪地嗷嗷大哭。
有的人卻覺得反正被抓也是死,干脆跟著大管家一塊跑了。
這么一來,人數眾多,靠邵從文一個人也攔不住。
王大富急得大喊,“抓住他,抓住他!!!”
清瑤輕輕地拍了拍王大富,示意他不用著急。
“爹,你有沒有哪里疼的厲害,你趕緊說哈,我讓人去找大夫給你看看。”
被關心的王大富十分感動,他享受著兒子的關心,又著急賊人跑了。
“來金啊,別管我了,快去捉人啊,讓他跑了,后患無窮啊!”
“放心啊,放心啊,跑不了的,我來之前啊……”
清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后院傳來了一聲慘叫。
清瑤沒被影響,繼續說道,“哎呀,我尋思大過年的,組織我們村的村民們來咱家做個客,他們害羞的緊,非在門外不進來,我也沒辦法啊,就依他們了。”
王大富聽的一頭霧水,這關鍵時候說這個干嗎?
就見一群陌生人嘻嘻哈哈的推搡著幾個人走了過來,正是剛才逃跑的大管家并幾個下人。
清瑤很高興,指著走來的人群介紹給王大富。
“爹啊,現在向我們迎面走來的是趙家村特別富有學武天賦的趙小軍,這人可不簡單啊,我們村舉辦的第一屆切磋大會,他可是連守了九場擂臺,爹,你說厲不厲害?”
王大富一點懵的點頭,“厲害!”
“來來,我們看看右邊的這位大娘,這是我們村管食堂的趙管事,一手飯勺揮舞的是出神入化,爹,你想想,那飯勺子可是實木的,那人的腦袋是不是就開花了?”
“是……吧……”
“少爺好!”眾人走過來,齊聲聲地請安。
清瑤看著大管家一臉的鼻血,忙問,“你們動手啦?”
“稟少爺,趙保中正蹲墻根底下納涼了,這人就翻出來了正好騎到趙保中脖子上啦!趙保中一時時慌張,直接來個驢打滾,這男的就臉朝下了,可不關我們的事啊!”
清瑤……
“好了,人抓回來就好。”
看著院子里黑壓壓的一群人,其他的人都呆了,連跟著來的縣令都懵了。
“這些人?”
清瑤回縣令的話自然要正經些了,不能胡謅八扯了。
“回大人,這些都是跟學生一起來的村民,為了保證學生的安全,他們分散在王家的院墻外,這才恰巧抓獲了這人。”
縣令摸了摸胡子,“有勇有謀,膽大心細,良才啊!那就讓你這群村民們把他們都壓到府衙去,本官即刻便升堂審理!”
大管家路過清瑤的時候,憤恨的不行。
他真是小瞧了這個傻子,本以為完全的局面居然被他生生破壞了。
早知道……
哪里有早知道,一步錯,步步錯,落子無悔,滿盤皆輸!
幾日之后,大管家一干相干的人都被壓入死牢等待發落。
可是,王家仍然不見任何劫后余生的歡樂氣氛。
王大富的八個兒子,死的死,傷的傷,最后竟然只剩下被解救出來的王來進跟清瑤二人。
匆匆辦完了喪事,王大富肥碩的身體竟然眼見的凄涼。
這個節骨眼上,清瑤自然不好再問身世問題。
沒了大管家,王家的財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水了,很多的掌柜的都有了自己的小算盤。
送來的賬目,清瑤已經不止在一本里見過,賣十文錢的一個雞蛋了。
可是當主家的壓不住,縱使王家再有財富,也是大廈將傾,岌岌可危……
王家,清瑤是不會接管的,別說這經營模式太傳統了,已經從根上腐朽了,就說,原主的二哥剛被救回來,現在就已經話里話外的點清瑤被除族的事了。
王家,她接不了,也實在不想接。
可是,真相還是要知道的,這天,王大富終于送走了來回事的掌柜,稍微有一些空閑。
清瑤趕緊跟進書房。
“爹,聊聊?”
“聊什么?”
“就從我的身世開始聊吧……”
王大富似是沒拿穩手里的茶杯,茶水晃撒出來。
清瑤一個箭步竄過去,動作麻利地幫著他扶穩了茶杯。
“爹,慢著點,你瞧你,這么大人了,這么不會照顧自己呢?”
清瑤的說話的語氣十分嗔怪,又笑意盈盈的,仿若一個撒嬌的女孩
王大富打了個激靈。
“好好說話,像什么樣子。”
清瑤撇撇嘴,眼睛卻瞇了瞇。
“爹,你說說我身世唄。”
“胡說什么?什么身世?你就是我王大富的兒子。”
清瑤笑了,“爹……有個事我想問你……”
“我這還忙著呢,你有時間就幫我理理賬。”
“爹,你可別瞎忙了,那賬本你也看不懂,這兩天不都是我理的嘛,你坐好坐好,再不坐好,我一會不給你看賬了哈!我還要把我的掌柜們給撤走……”
這個威脅顯然是管用的,王大富不再來回挪步了。
“我跟你有啥好說的啊,你的身世根本就不容置疑的嘛!”
“是嗎?”清瑤湊近了他,當真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場面。“爹啊,我有很多事都不甚明白,比如,大管家說早就給你下藥了,剛巧就是我出生的那時候,你怎么就肯定我是你的兒子呢?”
王大富被問的錯不及防,一時語塞,想了會兒才小心的說道。
“這還用問嗎,你長的多像我!”
像不像的,清瑤真的不知道,因為王大富胖的沒有五官了,清瑤也沒個對比。
“行,就算這題你過了,那你為什么要將我趕出家族呢?”
“要不是你犯了錯,我能趕你嗎?”王大富吹胡子瞪眼的。
“那你說,一個不要自己命都要護兒子的爹,會因為一點事就將我問都不問,打聽都不打聽便除族了嗎?莫不是……這里邊有什么事?”
王大富摸了摸大腿,“當時氣的要命,自然顧不得父子之情,且你犯的罪名怕是會牽連族里,我怎能因你做全族的罪人。”
“哦這樣啊,那現在我沒事了,那便將我重新記回來吧。”
“不可!”王大富脫口而出,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拒絕有些站不住腳。
“來金啊,不是爹不想讓你回來,只是,你三天兩頭的闖禍,我卻沒個交待,反反復復的,我如何服眾啊!”
清瑤托著腮,看著為了掩飾心思不停的喝茶的王大富。
有問題啊,這問題還如此大!
王家所有的族人都依附著王大富生活,別說自己想回族里,就是自己叛族了,都沒人敢說個不字。
王大富對清瑤的身世閉口不言,反而顯的他心虛。
清瑤再一次回憶原主的記憶,王大富厭惡原主的娘,原主又十分不會討好人,可是……
不愁吃喝,不受其他人欺負,照理說,王大富身為男人,還是個愛美色不愛兒子的男人,他如何關注到一個不受寵兒子的生活,活著,吃飽便罷了。
且原主的記憶里,原主的娘跟王大富似乎并沒有單獨相處過。
原主娘是個傻子,王大富是正常男人,要錢有錢,要什么樣的美人沒有,娶一個傻子當妾室。
要是懷疑起來,這事就處處透著奇怪。
“爹,我娘臨死的時候,交給了我一枚小印章呢。”
清瑤故意不說是什么東西。
可是王大富卻表現的很緊張,“什么印章,你娘居然留下東西給你?”
說完這句,王大富自知失言,立馬掩飾道,“為父怎么不知道呢,我那時候悲痛萬分,竟然忽略了將你娘的遺物留下一二,你那印章是什么樣子的,我看看是不是你娘常常把玩的那個。”
清瑤神色冷了,“打我記事起,你便不曾踏過我娘的院子,我竟然不知道爹爹是如此長情的人,讓后院的二十六位姨娘們歡喜極了。”
“還有啊,爹……你說我娘常常把玩的那個印章是什么樣子啊?你說說,我聽聽一樣不”
王大富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個自己常用的,清瑤剛才還見過了,正是蓋在賬本上的那個。
這謊話編的太不走心了,簡直是漏洞百出!
清瑤沒了耐心,“我不知道你在隱瞞什么,但是爹,你覺得隱瞞起來,對我來說未必是好事,只怕有一天,我遇到了不可言說的事,我不知道深淺,對我有害而無一利!”
王大富聞言張了張嘴,就在清瑤以為他終于要說的時候,王大富卻說起了別的。
“你一天天的竟瞎想,怎么還懷疑起你爹了,我說你是我兒子,就是我兒子!”
“但是我顯然不是!”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
這個反問,清瑤答不上來,雖然處處是疑點,可是王大富,只要他咬死了不說,清瑤猜測再多也沒用,古代又沒有親子鑒定。
聽說宮廷里有秘方,但是王大富顯然是不會配合的。
清瑤緩緩的吐了口氣。
“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不逼了,我事還多著呢,明日我便回去了。”
“哦,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買進賣出差價多少還算不明白呢,干脆雇傭個掌柜,我那邊可以借調來幾個,不過明算賬啊,月錢按我給的標準發放,給你培養幾個自己人先用著再說。”
清瑤往外走,王大富問道。
“你不能回來嗎?回來了,王家就讓你接手!”
清瑤嗤笑,“爹,我跟你說,王家啊,現在可就剩下一些不動產了,你這個老爺當的,員工留不住,全靠一群沒上過學的家仆,沒人管事,縮水是難免的事。”
“我要是爹你呢,我就把顧及不到的鋪子先賣了,就留下幾個賺錢的,養兩個信得過有能力的員工,穩扎穩打,不貪功冒進,大概大家還能維持你現在的生活,只是小妾什么的,你肯定不能養了。”
“你說你,色字頭上一把刀,差點把自己砍死,我不同情你哈,這是你自找的……”
清瑤又啰啰嗦嗦的說了一堆接下來該怎么辦的話,還特意拿筆給王大富記下來了,只要不蠢到大字不識,按部就班,守成還是穩的。
講完了,已經是黃昏初上了,清瑤也餓了,打了招呼便去吃飯了,半點不想跟這個渣爹一塊吃。
王大富等她走了之后,對著滿紙的字發了會呆。
然后輕輕的嘆了口氣。
“那個賤人就是死的早,要不然……哼,這么好的……兒……她也配!”
門外,蹲在門口的清瑤,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發麻地腿。
狐疑之色爬到了臉上,這王大富跟原主的娘,好像……
有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