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第四十章

“哎呀!瞧我這眼神。”錢氏忙上前拉了那小姑娘的手,對羅太太道,“這小姑娘長大了也長太好看了。這要是走到街上,我一準不敢認。”

她扭頭給宋積云介紹:“是羅太太娘家的侄女。比你小兩歲。跟著羅太太從安徽過來的時候,還沒有繡墩高呢!”

還對女兒和元允中低語:“這孩子小時候撞到過腦袋,才取了憨娘這個名。”

兩人不由都看了憨娘一眼。

憨娘就沖著他們直笑,那笑容,又燦爛又熱烈,讓人想起夏日或者是繁花,美得讓人眩目。

羅太太是個面相憨厚的婦人,赧然地推著憨娘:“還不給太太、大小姐磕頭。”

憨娘十分聽話,也不管正站在屋檐下,她還穿著身粉色杭綢褙子,腿一彎就要跪。

錢氏一把拉住了她,對羅太太道:“哪有這樣行禮的!她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然后對溫柔地對憨娘道,“去和你云姐姐玩去!”

小姑娘沒心沒肺地跑到宋積云身邊,挽著她的胳膊就叫“姐姐”,還睜大了眼睛看著元允中,一副毫不掩飾的驚艷模樣。

漂亮又可愛!

宋積云嫣然一笑。

元允中從小就被人看著長大的,安之若素。

倒是羅子興,看了元允中一眼,問錢氏:“太太,這是誰啊?”

其他人都豎起了耳朵。

錢氏笑道:“這是元公子。”

“原來是姑爺啊!”羅子興忙上前給元允中行禮,當著錢氏夸獎著他,“真是文質彬彬,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啊!”

幾位大掌柜、大師傅聞言,都主動上前和元允中見禮。

看來,大家應該都聽說過宋家的事了。

錢氏就招呼眾人:“外面天氣熱,大家都里面坐吧!”

眾人進了水榭,均是一愣。

三間的敞廳,空曠開闊,卻只擺了一張圓桌。

按理,就算是不男女分屋也要男女分桌。

錢氏看了笑道:“我記得我們宋家窯廠第一年的尾牙宴,就只設了一個大圓桌。如今老爺雖然不在了,可有些規矩還是一樣。大家不用見外,都隨意坐了吧!”

這是話里有話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被驚呆了,一時都不知道怎么辦好。

倒是管庫房的汪大海,素來以機敏著稱,他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他哈哈地笑了幾聲,率先往圓桌走去,還道:“太太說的對!我就不客氣了,先落座了。”

其他人見了,恍然大悟。

他們可都是簽了長契的,就算以后不想在宋家干了,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走的,何必因這個事惹了東家太太、小姐不高興。

眾人紛紛找位置坐下。

羅子興更是要推了元允中坐上席。

眾人見了,不免在心里罵羅子興陰險,可也佩服他的應變能力,都嚷著非要元允中坐上席不可。

元允中是習慣坐上座的人,推辭了幾句,就順勢坐下了。

宋積云和錢氏則坐在了元允中的身邊。

大家都圍著三人坐下。

錢氏笑著示意丫鬟上菜。

元允中如猛然清醒般,“哦”了一聲,忙起身去拿酒壺。

汪大海就坐在他對面。

他沒等元允中起身,已麻溜地起身,把酒壺搶到了手里,道著:“我來,我來!姑爺是貴客,怎么能讓您執壺呢!”

開始給眾人倒酒。

元允中頗為無奈地向汪大海道謝。

宋積云懶得理他。

錢氏卻看著滿意地暗暗點頭。

宋積云等大家的酒都倒滿,就站了起來,以茶代酒,說要給大家敬三杯酒。

“這第一杯酒,要敬大家,這么多年對宋家不離不棄,沒有你們,也就沒有今天的宋家……這第二杯酒,我要敬先父,他老人家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宋家窯廠……這第三杯酒,敬我們大家,感謝大家這么多年為宋家窯廠所付出的艱辛……”

她說的情真意切,讓在座的都浮想聯翩。

也有熱淚盈眶和唏噓感慨。

但氣氛到底慢慢變得溫情起來。

元允中對她刮目相看,又覺得理所當然。

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

她要不是這么厲害,也不會干出這許多事來。

他默默地喝著茶,感覺有道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身上。

他順勢瞥了一眼。

看見那個叫憨娘的小姑娘正笑彎了眉眼望著他,看見他望過來,還朝著他小小地擺了擺手。

元允中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正好看到宋積云端著酒盞下位,站在了拉坯的師傅項陽的面前,道:“那年陰雨綿綿,泥坯都不能干,父親讓人拿了扇子扇風,可都解決不了根本。我就隨口說了句,可以先拿火烤烤。沒想到項師傅真的做成了。”

項陽起身,差點跳了起來,驚訝地道:“原來這個主意是大小姐出的?”

宋積云道:“不過是黃口小兒的無心之語,要不是您帶著徒弟忙了兩個月,也不可能做成這件事。您才是我們家的大功臣。”

“不是,不是!”項陽脖子都粗了,忙給宋積云敬酒。

元允中在心“嘖嘖”了兩聲。

這妖女“高山流水覓知音”玩得挺溜啊!

念頭剛剛閃過,他的衣袖被人拉了拉。

他眼角的余光望過去。

憨娘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他身邊宋積云的位置上,面如桃花,目如春水般抬頭仰望著他,軟軟糯糯地道:“姐夫,你是不是要娶云姐姐?”

元允中面無表情,撣灰似的撣了撣被憨娘抓過的衣袖。

憨娘不高興,嘟了嘴,問元允中:“姐夫,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元允中眼皮子也沒有撩一下。

憨娘就攤開手來,帕子上躺著幾顆松子糖,道:“姐夫,我請你吃糖!是我爹托人從蘇州買回來的哦!”

元允中置若罔聞,看著宋積云。

宋積云在給上釉的大師傅宋立敬茶:“聽先父說,您的畫功是跟我外祖父學的,這樣說來,我還得稱您一聲‘師叔’才是。”

宋立聽了,慌張地差點打翻了酒盅。

元允中似笑非笑地靠在椅背上。

攀親帶故啊!

這妖女,手段一個接著一個!

一直被無視的憨娘不高興了,嬌嗔一聲,威脅道:“你再不理我,我就去告訴云姐姐,說你對我意圖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