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人口不少,頭一項被jing簡的,就是伙食費。
平日里,每天早餐喝的豆漿,晚飯吃的豆腐,都不舍得買了。豆漿改成了清亮亮能照見人影子的稀粥。豆腐改成了長了白毛的芥菜疙瘩。
從前一旬便可以吃上兩三回的五花肉,更是再也不買了。改成了每個月吃兩回剔得jing光的大骨頭。畢竟大骨頭可比五花肉便宜太多了。
大骨頭砸開,燉在菜湯里,還能借到點兒肉味兒。
第二項被jing簡的就是衣裳。
原本遇到逢年過節之類的日子,小程氏只要在秦老摳兒面前撒個嬌,就可以買塊染色鮮艷的細棉布,給自己和兩個女兒,添上一兩件新衣裳。
若是趕上縣里的綢緞莊,低價處置被水淹、雨淋、蟲蛀的陳貨的時候,或是處理那些一尺半尺的碎布頭的時候,小程氏還可以挑上一些綢布回來。
經過一番jing心剪裁,給自己和兩個親女兒,做上幾身出門見客、走親訪友的時候才舍得穿的好衣裳。
這回,給秦貴田“治病”花了不少錢,后來賠給秦孟真姐弟的張氏嫁妝和辦婚事的銀子,又花了不少。
秦老摳兒再看向小程氏的時候,一雙眼睛,就總忍不住嗖嗖冒綠光,老想著從她這里,找補些銀錢回去。
小程氏深諳秦老摳兒的心理,早早就把自己和兩個閨女的好衣裳,都深深地藏進了箱籠里,重新穿起了粗葛布衣裙。甚至還往一些關鍵處,打了好些個補丁,生怕礙了秦老摳兒的眼。
但秦老摳兒依然把過年做新衣裳的銀子給裁撤了,說讓小程氏從舊衣衫里,挑幾件沒怎么上過身的,給兩個閨女改出來兩件,自己就胡亂對付一下,忍一忍吧!
把個小程氏給氣得半死,差點沒吐血。
但她想了又想,到底還是把這一口吞不得、吐不得的郁氣,生生忍下了。
畢竟這會兒子,秦老摳兒剛剛被那個搶錢的孽女給搜刮過一回,一時半會兒的,轉不過這個彎兒來,也正常。
這會兒離過年還早哩,她枕頭風慢慢地吹著,天長日久的,不怕他不改主意。
兩口子各懷心思,在那一項一項地對賬,琢磨著還能從哪里,省下些能jing簡的開支。
聽到一陣有些陌生的腳步聲走進,一抬頭,就看到那個陰魂不散的死丫頭,竟然又出現了!
小程氏見了秦孟真笑意盈盈的臉,手底下直接就撥錯了一個數字。
秦老摳兒也有些哆嗦,牙關都在打顫。他一邊琢磨著秦孟真為啥又來了?莫非又是來要銀錢的?一邊偷眼去看秦孟真的影子,疑惑她咋就不怕這明晃晃的大太陽呢?
秦孟真掃了一眼兩人面前堆著的賬本和算盤,便知道,秦老摳兒一準正在想方設法地摳錢。她無意嚇唬秦老摳兒,便直截了當地道明來意:
“爹爹,虎子這個歲數,也該說親了。不知爹爹是怎么打算的?”
“你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
“當然。虎子的事兒辦完了,我就可以走了。”
秦孟真說的走了,是指離開長安縣。秦老摳兒卻不由自主地理解成了另外一種含義。頓時打了雞血一般兩眼放光:
“嬌兒,你莫要掛心!這事兒爹爹一準給你辦妥當了!爹爹馬上去打聽,今年一定給虎子說個好媳婦兒!”
“爹爹,你且別忙,這事兒本來就急不得,須得慢慢察訪才好。再一個,咱們還得問問虎子自己的想法呢。”
“他能有啥想法?這事兒我說了就算!婚姻大事,哪里有他一個小孩伢子插嘴的份兒!”
“理是這么個理。可這日子,到底還是人家小兩口自己過的。我覺著還是得先問問虎子的想法才妥當。要不然,萬一你這邊給虎子說了個四角俱全的媳婦兒,但虎子偏生跟她過不到一塊兒去,這不是坑害了人家的好姑娘嗎?”
“呃……你說得對!是爹爹孟浪了。你且安心,爹爹這就去問!”
“爹爹,你先別忙。”秦孟真一邊說,一邊拉住了秦老摳兒的袖子,攔住了他,“虎子前頭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你不先把他們的事兒辦了嗎?”
“不用不用!他哥哥姐姐等得起!他哥哥姐姐的事兒,讓他們的親娘去張羅就行了。虎子的事兒必須先辦!”
秦老摳兒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底氣,竟然掙脫了秦孟真的手,急匆匆地去找秦虎子了。
秦孟真笑著目送秦老摳兒的背影走遠了,便把目光轉向了小程氏。
小程氏臉色有幾分青白,嘴唇咬的緊緊地。
她心知肚明秦老摳兒為啥是這么個反應,甚至就連她自己,也是這么打算的,但聽了秦老摳兒這話,還是覺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這種隱隱約約的酸澀感,算是怎么回事兒?
若是給秦虎子說了親,就能讓這個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的“秦嬌娘”哪里涼快滾到哪里去,這不明明是一件好事嗎?
為什么這種明擺著的好事兒,還讓自己這樣抵觸?
小程氏都快把手掌心給掐破了,依然平息不了心底的憤怒和難過。
但讓她直接跟秦孟真對上,她又不敢。
此前她曾經偷偷去過一趟蓮湖山,去求那山頂道觀里的道士出手降妖捉鬼。
結果,人家一聽她的描述,都覺得這事兒太過棘手。她幾乎磨破了嘴皮子,好說歹說,唾沫星子費了一籮筐,卻誰也不肯來。
她的私房錢本來就不算太多,也不舍得全都扔在這么個事兒上頭,無可奈何地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回來了。
這事兒,讓小程氏對秦孟真更為忌憚。此時便有些埋怨上了秦老摳兒——誰讓他自己個兒跑得那么塊,卻把自己一個人扔下面對這個怪物?
正想著,秦孟真突然齜牙對她一笑,笑得她手底下又抖了一下,算盤珠子徹底亂了。
好在秦老摳兒很快就把秦虎子給帶了過來,解了小程氏的困境。
“嬌兒,你弟來了,有啥話你親自問他!這小犟種,還跟我賭氣呢!我尋思,要不還是讓他直接跟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