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記憶中,她應該是洋溢著陽光的人……
他的記憶里從未有過她這樣冰冷的神色。
哪怕在她與自己對峙時,也還是有表情的。
凌月倏地看向葉容威,“你想娶我?”
她聲色帶著戲謔,臉上是一副不屑的神色。
葉容威“嗯”了一聲,“對,我想娶你。”
“你喜歡我什么?”凌月眸中冰冷,面無表情地看著葉容威。
葉容威心底抽痛,不要用這種表情看著他啊!
她不是失去記憶了么?
那為何還會流露出這種神色?就仿佛未曾失憶一般,早就看出是個小丑的他……
畫面再次一轉——
來到了一處水榭旁。
水榭附近的水池子里開著金色蓮花,在陽光下金燦燦的。
記憶再次刷新,這次,凌月是一個熱愛著眼前男子的悸動少女,一心想要嫁給他。
“月兒,很快我就能娶你為妻了,你愿意嫁給我么?”
凌月眸中懵懂,呆愣地看了葉容威片刻。
“嫁給你?”
葉容威看著她不再冰冷的神色,心底劃過勝利者的驕傲,“對,嫁給我。”
他再次改寫了她的記憶,這次不再是空白,而是滿滿的情愛。
他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等待著她說出,想嫁給他。
“——我想,再考慮一下。”
笑意止住在唇角,葉容威神色冷漠了幾分,眸中是一種偏執。
“為何?你不是愛我么,為何不愿意立即就嫁給我?”
凌月雖是一副懵懂的神色,眸中卻異常尖銳。
“是我不夠好么?”
凌月一怔,腦海里出現他為她折花,為她釀酒,為她撫平眉心,聽她訴離殤……的場景。
往事歷歷在目。
是葉絨薇與凌月的一切。
只是角色變了。
不再是女孩了而已。
“抱歉,我確實,不愿意。”凌月一字一頓,前所未有的認真,“我突然覺得,那不是愛。”
“真是抱歉,給了我愛你的錯覺。”
葉容威:“……”
面對她冰冷容顏,葉容威幾欲窒息。
“若你不愛我,當初為何對我這么好!”
他最痛苦的時候,是她安慰他。
她是自己唯一的光……
凌月想了想,“對朋友這么好,有什么不可以么?何況——比起朋友,戀人,更像是親人吧。”
因為她覺得記憶中的自己,少了一些深愛的表情與動作。
怎么看,她都不認為那是愛。
倒是那個男子,自己沉淪在其中了。
葉容威神色猙獰,痛苦地看著她,不甘心地再次施法。
畫面再次閃過——
這次,她已嫁給他為妻。
他以為這次賦予了另一種記憶,會看到她不一樣的神情。
這次,出乎意料的,她的神色更加冷漠。
看自己猶如看陌生人一般。
“阿月,嫁給我,你不高興嗎。”
凌月定定地看著他,眸中沒有一絲情欲,“高興,高興是怎么樣的情緒?”
畫面再次閃過無數次……
每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后來,她干脆直接陷入瘋狂。
看到自己竟直接大打出手!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不對了……她就像早已抵觸自己一般,所以對他所做的一切沒有絲毫的感覺,沒有絲毫的代入感。
終于,葉容威最后一根弦崩了,他恢復了凌月的記憶,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以為這次可以看到她不一樣的表情,竟不想,比之前還要冰冷。
“葉絨薇,玩夠了么。”
三番五次抹去她的記憶,篡改她的記憶……
呵,還真是恣意妄為啊。
“為何你對我沒有一絲感覺,無論我如何努力。”
他變回了葉絨薇的模樣。
“我之前以為,你不喜歡我,只是因為我的身份,所以,在這個幻境里,我去模仿你喜歡的類型,模仿你的那個他……”
凌月忽而一笑,“你太可悲了。”
葉絨薇:“……”
“做你自己不好么。”凌月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眸中閃過輕蔑,“我對你沒什么好說的,早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弄我時,我對你最后的同情也磨滅的一干二凈了。”
她本對葉絨薇有歉疚。
但是,她從未認真考慮過她的處境,考慮過她的想法。
反而強加給她。
比如這次幻境,竟塞給她一堆胡亂的記憶。
甚至直接回到了前世她與她相處時的場景,亦或是她殺死自己的場景。
她仿佛陷入循壞了。
這個循壞一點一點消磨她最后的情感。
葉絨薇眸中閃過瘋狂:“我需要的從不是你的同情!”
“不需要我的同情?”凌月意味深長地打量著葉絨薇,“那何必留我于此呢,總不能想著,我對你動心吧。”
戳到葉絨薇的痛處,葉絨薇雙手緊緊攥住。
雙眸通紅。
饒是她看起來再可憐,凌月卻始終沒有波瀾,甚至神色帶著不屑與嘲弄。
“要是我沒有殺你呢,你會看我一眼么?”葉絨薇聲音微微顫抖。
凌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會。”
“乖,已經發生的事了,就別去想如果了。”
說罷,凌月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已經知道陣眼在哪了。
出了幻境,便看到靳天玄與葉絨薇二人的目光齊齊看向自己。
靳天玄不由戲謔道:“喲,比想象中出來的快嘛。”
“那是師父教得好啊。”凌月勾唇,眸中閃過玩味,“師父給我這次表現,打幾分?”
靳天玄輕笑,“十分的話,給你九分吧。”
“那剩下的一分呢?”
“剩下的一分扣在,你太蠢了。”
凌月“哈”了一聲,不可置信地看著靳天玄,“我蠢?”
“你跟她廢話太多了。”靳天玄十分毒舌,“其實最快破陣的辦法很簡單,完全不用擊潰她的心智,你自己自裁就好了。”
凌月:“……”人言否???
“呵,逗你的,你還真信了。”靳天玄眸中閃過淺笑。
凌月:?
“剩下一分是怕你太驕傲,得意過頭,關于陣法你還有很多要學。”
凌月翻了個白眼,“我謝謝你哦。”
葉絨薇:“……”
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息,凌月這才看向葉絨薇。
帶著幾分痞氣的微笑,“怎么,你不解釋解釋?”
解釋?
葉絨薇眸光一沉,“那只是‘葉絨薇’對你的執念罷了,所以才會對你有念想,她的想法,可不代表我,更不能左右我。”
只是她的心不復最初的明凈罷了。
凌月微微頷首,“我知道。”
她并不意外這個回答。
“……那,你恨她么?”葉絨薇倏地道,語氣有些沉緩。
凌月攤攤手,“恨?那倒不至于。”
若是能被她記恨上,她得對那人感情有多深啊?
可惜,她對葉絨薇沒那么深厚的感情呢。
葉絨薇了然于心,“我明白了。”
“對了,你對我爹做了什么?或者說,他和你達成什么交易了?”
葉絨薇冷笑著:“他都沒有告訴你,我就更沒必要告訴你了。”
凌月:“……”
她的神色凝固了一瞬,不過很快恢復尋常:“我倒是也不意外你這個回答。你不說也無妨,我早已猜到幾分,無非是因為我罷了。”
老悶葫蘆所做的事了。
“我更關心的是,到底要如何救他。”
葉絨薇輕嗤,“從你能走出幻陣開始,我與他的賭約就作廢了。”
“……多謝。”
葉絨薇這么輕易就妥協,是凌月沒能料到的。
“不必客氣,我只是為了了卻‘最后的愿望’而已。”葉絨薇不去看凌月,話鋒一轉,“代價就是,你永遠不要與我爭做‘天道’。”
凌月神色一頓,“這是枷鎖,你甘愿無窮無盡的輪回下去么?”
賦予一個人做天道便是最大的束縛。
若是行為對蒼生造成傷害,就要被天地法則制裁,輕則墮入無間,重則灰飛煙滅,不復輪回。
葉絨薇看向天際,“他們選擇的是你,只是……我想一直當下去。”
說罷,葉絨薇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凌月唇角一扯,“我算是欠了她一個莫大的人情了?”
“也許吧。”靳天玄神色冷漠。
后來,十里紅妝,百鳥齊聚。
少女紅衣搖曳,妝容精致美好,挑不出一絲瑕疵,像是美好的瓷娃娃。
一個藍衣少年在她的遠處看著他。
藍眸幽靜如深海,亦如一顆藍寶石一般,散落的長發在夕陽下平添了幾分落寞。
想說些什么,但那些卡在喉嚨的話,她說不出口,欲語無言。
千絲萬縷,終化作二字:“哥哥。”
那人微微勾唇笑著,“你幸福就好。”
雖然他之前不是很看好靳天玄那家伙……呵,不過他妹妹能幸福就是最好的,否則他一定將靳天玄暴打一頓。
說罷,他轉身離去。
凌月心知他為何要走。
他身上肩負著責任,抽身來這看她一眼,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凌邪端著酒壺,若有所思:“我好像從沒給他正經取過名字。”
“……你也知道。”凌月嘴角一扯。
凌邪輕嗤,低下頭,“我一直知道。”
“你知道,為何不給他取個名字?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渴望過你對他也能有對我的溫柔。”
她知道,她的哥哥還是很在意這份“父愛”的。
凌邪幽幽道:“所以,這就是他和你的最大區別,我讓他降生,就是想給他責任。”
“僅此而已。”
凌月眸光微閃,似懂非懂。
他的意識是,她的哥哥才是他需要重點培養的對象?
而自己,是那個被放養的?
見她眉心微蹙,凌邪輕嘆:“別想那么復雜,我剛開始想要孩子,其實不止是圖新奇,更是為了培養人替我分擔一下身上重擔。”
“我只是怕自己對他太好……會不忍讓他走上荊棘之路。”凌邪垂下眼眸,掩去眸中深思,故作無謂地飲下一口酒。
這么說出內心的想法還真是讓人羞赧,所以說他最討厭煽情了,也最討厭解釋自己的行跡了。
凌月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所以,哥哥應該聽到你說的話了吧。”
凌邪:???
“抱歉啊爹,我之前和哥哥建立過契約,只要我想,可以和他共享聽到的、看到的事呢。”
凌邪:“……”
“好啊,你這小丫頭片子居然……”凌邪狠狠瞪了凌月一眼,哼。
他以后還怎么見那個臭小子啊!
遠在天邊的尼撒聽到這番話,眸中閃過無措,終是忍俊不禁。
竟是這樣嗎。
他還真是……攤上一個奇怪的爹。
好別扭。
“嗯?大哥哥你笑什么?”段珩眨眨眼,一臉困惑。
自他有記憶以來,大哥哥極少面露微笑的。
雖然說話很輕佻、快意,可是完全沒有想笑的趨勢。
段珩因為之前墮魔,為了祛除他身上的魔氣,助他回正道,便廢了他所有修為,強行喂丹藥祛除了。
可惜他也因此失去了大多記憶,只保留初遇他的時候。
想起這一切,尼撒有些心酸。
尼撒望向天際,白云悠悠。
“沒什么,大概只是想起了高興的事。”
最后的最后,她終是嫁給了心悅之人。
大概是一路走來太過艱辛,他們都加倍珍視對方。
偶爾吵起來,也會顧念對方的感受,很快又和好了。
她一有時間,會去魔族邊境幫尼撒除魔,給他減輕壓力。
而她大多時間是在圣殿徘徊。
現在所有人都能修煉了,她要訓練出人才,去邊境一起驅魔。
靳天玄則愿意留在圣殿做陣法導師,傳授知識。
這讓凌月很是詫異。
“你不是超小氣的么,舍得把自己的家底掏出來了?”
然而靳天玄說話氣死人不償命。
“——我教,他們也不一定學得會。能學會,是他的本事。有這份悟性,倒是可以好好打磨一下。”
凌月嘴角一扯,“你還真是自信啊,遲早有人能學走你所有才華,到時氣死你!”
“呵。”他輕嗤。
“我拭目以待。”靳天玄這么說著,眸光卻是看向凌月的肚子。
凌月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你干嘛這么看著我!”
“你懂我的意思的。”靳天玄眸光幽深,笑意繾綣。
“——是啊,徒兒何時能有一個師弟師妹啊。”洛清端著一壇酒走來,眸光溫暖。
凌月撇撇嘴,“你們就會打趣我。”
“來,師尊,師公來嘗嘗我先前埋的酒。”
洛清放下酒,賊兮兮地笑著:“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跑了。
凌月輕嗤,“這酒里肯定有東西,爺不喝!”
看洛清成這賊樣,鐵定沒好事!她才不會上當呢。
“放心,沒東西。”靳天玄拆開酒壇,輕輕聞了聞。
凌月抱臂:“酒,我早戒了。如今我對它的癮沒那么大。”
喝酒太誤事了,她絕不會再沾酒了。
靳天玄唇角微勾,“你可算有長進了。”
“那還用說,畢竟被酒這東西坑慘了。”凌月眸光幽邃了幾分。
要是她一直很自律,酒就不會成為她的弱點,她現在又會是什么樣子?
可惜,沒有如果。
若是她真的那么自律,怕是也遇不到靳天玄了。
有失必有得嘛。
在靳天玄猝不及防下,一記輕如羽毛的吻落在他的面頰。
靳天玄顯然一怔,眸中閃過錯愕。
很快,他表情就變成戲謔了。
他的小月月可是很少這么主動啊。
“謝謝你不顧一切來找我。”
明知前方都是荊棘,他卻仍選擇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