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轱轆扎壓土路的聲音響起,灰白色的云飄過頭頂兒。
常笑云直起腰,靜立在天師府門口,依依不舍的目送漸行漸遠的馬車,直至馬車化作一個黑點兒,他身體晃了一下。
姜沫急忙伸手扶住常笑云,喚了一聲:“師父”。
常笑云擺手道:“無礙。”
十分不甘又委屈的易定勝,望著向馬車消失的方向:“師父,就這樣讓她離去嗎?”
梁君按住易定勝的肩膀,愁緒凝聚在眉間,微微搖頭,示意他不必多說。
“師父,蘇天師她可能真的失憶了。”
姜沫認同點頭:“是啊!也不知是因剛剛蘇醒腦袋不清醒,還是因中毒而致?”
蘇寧失去了去歲寒冬落馬后至今的記憶,乃是蠱蟲王祛毒的副作用,恐很難再恢復。
菊定東籬,梧桐葉初凋。
秋風颯颯,滿目黃花衰草。
蘇寧坐在庭院的秋千上,百無聊賴的以腳尖兒在地上畫著圈兒。
她娘又大發淫威,禁止她出城主府半步。
這一次,她娘動真格的了,派了一院子家丁看著她。且還揚言,蘇寧若敢未經過她的允許擅自一人跑出去,她就與蘇寧斷絕母女關系。
回到城主府上再次蘇醒的蘇寧,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夢。只是夢見了一些什么,她都不記得了。
她在昏迷前的最后記憶,是從自己的坐騎小桃花馬上摔下,脖子發出“咔嚓”一聲,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抬手撫摸頸部縱橫加錯的抓痕,以及似被利器刺穿的圓形傷疤,蘇寧覺得,她可能遺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自在的扯了扯衣領,她娘為了遮住她頸部上的猙獰疤痕,非讓她穿這種豎領衣服。還好現在是秋日,天氣涼爽,否則非得起捂出一脖子的熱痱子。
蘇夫人每每看到蘇寧脖子上的傷痕都忍不住唉聲嘆氣,傷心難過,擔心會耽誤她日后找婆家。
蘇寧好奇自己脖子上的傷,曾問過她娘親。
蘇夫人答得支支吾吾,言蘇寧墜馬摔斷了脖子,家里花重金給她請了一位名醫,是幫她正骨之后所留下的傷痕。
若是正骨,疤痕不應該是在頸后嗎?
面對蘇寧的種種提問,蘇夫人只有一句話,就是讓她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自從蘇寧回答城主府之后,便覺得她娘很奇怪,她爹也有些奇怪,還有的她的婢女環兒,總是一副鬼鬼祟祟,做賊心虛的模樣。
她在昏迷期間,肯定發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非要刻意瞞著她。
以腳尖兒在地上畫圈兒的蘇寧百無聊賴,眼看鞋子都快被她給磨出一個洞了,忽眼角余光瞥見環兒從花園門口匆匆走過。
這丫頭不在她身邊伺候她,是要跑去哪里玩兒?
蘇寧一下子站起身,正欲將環兒喚住,忽然來了興致,悄悄跟在環兒的身后,花園中侍立看護蘇寧的家丁也立馬緊隨其后。
蘇府的大門口,常笑云被攔在門外。
這是他第三次登門,拜托門童給城主帶話,他會一直在門口等待。
于是,他從清晨站到了烈日正中,又等到斜陽西墜。
蘇夫人無法,來到大門外,親自請常笑云回去。
面容憔悴的常笑云看到蘇夫人,立刻上前拱手行禮:“夫人,請容許我見寧兒一面。”
“寧兒不記得你了。”
蘇寧的記憶回到了去歲寒冬雪日墜馬的那個時候,她的修為也因蠱蟲王替她解毒退回到一品金烏天師。
曾經,她與常笑云那些轟轟烈烈,生死相許的記憶全都被遺忘得一干二凈,消失蕩然無存。
除了頸部上縱橫交錯的傷痕,維系著最后一絲她與他之間的聯系。
若再過些時日,疤痕淡了,消失了,那她與他之間的聯系就徹底的無跡可尋。
不對,常笑云搖頭,他們二人的過往,還留存在無數人的記憶當中,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中。
她只是被困在一方天地內,未能知曉真相而已。
“夫人,請您讓我與寧兒談談。”
常笑云語氣鄭重,帶著祈求。
“常天師,就算你同寧兒敘說過去,也不會得到任何共鳴。”
蘇夫人語氣平和,一雙眼中有著看盡世事的滄桑冷靜。
猛地一撩衣袍的常笑云跪在地上:“夫人,請給我一個機會。”
他放棄男人的尊嚴,換取一個嘗試喚醒她記憶的機會,他們之間經歷了那么多的風風雨雨,他決不能就這樣失去她。
“師父。”
陪同常笑云而來的易定勝與梁君,看到常笑云突然跪倒在地,齊齊驚呼出聲,隨同其一起跪在地上。
“蘇夫人,求您讓我師父同蘇寧小姐見一面吧!”
蘇府大門內,趴在門邊上往外探看的環兒一臉焦急。
“我失憶了嗎?”
環兒被背后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轉身,險些從臺階上摔下。
姐,你怎么在這里?”
蘇寧手臂環在胸前,右手托腮,看著驚慌失措的環兒。
“你這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是偷了我的首飾準備與人私奔嗎?”
環兒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蘇寧已快步跨上臺階,環兒驚得急忙上前攔阻:“小姐,你不能出去。”
“娘,是何人來了?”
蘇寧的聲音在城主府大門內響起,常笑云聞聲望過去,看見似朵桃花從門內探出一個小腦袋的蘇寧,頓時呼吸一窒。
幾日未見,她又變回從前那個明艷動人的模樣,脖子上面那些猙獰的疤痕也淡了許多。
蘇寧一雙明眸落在跪在地上仰頭望著她的常笑云臉上,觸及到那雙漆黑憂郁的眼睛,心頭忽的一跳。
是他,他又用那種情意綿綿的眼神看著她。
但這一次,她沒有起雞皮疙瘩,雖略微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有些心慌。
她,蘇寧,竟然會因為一個男人的眼神兒而感到心慌,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
蘇夫人見蘇寧出來,一下子沉下臉,上前阻斷蘇寧與常笑云的對視:“未經允許,你擅自出來,是不想認我這個母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