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東都

第三十三章 上賊船

史墨白輕描淡寫一句話,讓蘇元植直接懵了:

我什么時候賭錢來著?在蘇家,若被發現賭錢,還不早被父親把手給剁了喂狗?

“花冠映霓虹,芥羽正生風。貍膏斗氣短,金踞屢通中。”

史墨白見他一臉茫然,也不著急,還悠悠念了首詩。

蘇元植如同五雷轟頂:這、這不是那天讓每個賭輸之人做的斗雞詩嗎?我……去……

那次,史家新買了不少斗雞,史墨青說,讓大家隨便下注,他只是要驗驗這些斗雞的戰斗力如何。

既然是驗新雞,大家也沒當真是賭局,紛紛口頭下注,又因為不用真出本錢,個個腰纏萬貫似的,叫得還特別大,哪知蘇元植不擅長斗雞,更不知斗雞里面暗藏玄機:

金踞就是給雞爪上包鐵片,增加它的戰斗力;芥羽是在雞翅膀羽毛上撒芥末粉,對方雞不習慣就廢了;花冠是在雞冠上包裹紅綢,讓雞冠看起來更嚇雞。

貍膏更厲害,雞怕狐貍,訓練的時候讓它吃狐貍肉,習慣狐貍騷味,斗雞時把狐貍膏油抹在雞冠上,對方雞一靠近就開始篩糠了。

這幾個新學到的奇怪知識,元植還把它寫到了自己詩里……

最后贏的人,史家竟然真給了銀錢,輸的就說算了,不用賠。看著沒拿本錢腰包就鼓了的人,蘇元植還羨慕得要死,只恨自己運氣不好,暗暗把知識點又背了三遍。

不是說好“算了”的嗎?

他臉色煞白。

如今他未及弱冠,當校尉那點軍餉都收入府庫了,每個月另從府庫里支月錢。

就算是大兄、二兄、三兄已成年,他們的收入也要上交府庫,只不過,自己能留存一半。加上他們職位高,能夠支配的錢自然非自己可比。

雖然阿娘每個月都找這樣那樣的理由,給他和五郎補貼一些,加總起來,其實已經多過他們上交的軍餉。

可這些補貼他現在一丁點也記不起來了,只覺得明明自己掙錢的,就是因為上交府庫,才讓他手頭拮據。

那幾次輸的錢,恐怕比他一年的收入還要多。這讓他如何一下還得清?更不可能回家要……

他轉過頭來看著史墨青,懷疑是他給自己下了套。再想想又不對,當時在場的十幾個官宦子弟,輸贏參半,不像是在針對自己。

史墨白暗暗嘆了口氣:

當然不是單獨針對你,我們針對的是當時在座的每一位。

史墨白也算是相貌堂堂,只是眼睛里多了商人的精明油滑,東都往他身上撲的年輕女子不在少數,卻從不見他迷戀美色。

他給流民施粥贈藥、捐建佛寺佛塔,這也是明明史家富甲一方,卻沒人說他為富不仁的原因。

至少在今日之前,年少的蘇元植也曾膜拜過他。

這個自律又享盡富貴的史大郎。

只見他轉過身來,扶著元植的肩將他按回椅子上,拿出包袱里的錦靴,蹲下去親自給元植換鞋。

元植大囧,掙扎了一下,還是順從了他。

“銀錢物件都是給人使的,它們有什么錯?我們商人做生意,首要就是結交天下人,這又有什么錯?蘇將軍膝下五子,區區洛陽軍,又怎能讓你五兄弟并駕齊驅?”

史墨白站起身來,欣賞的看著元植腳上換好的錦靴,微笑道:“難道少將軍,甘心一直排在你三位兄長之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才華無處施展?”

元植的心像被戳中穴位一樣酸痛,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你有什么法子?”

史大郎的神通廣大,他不是不知道,雖然那都是為父兄們不齒的旁門左道。

史墨白哈哈大笑道:

“少將軍有慧根,一定能超越你的父親,為你蘇氏光宗耀祖。我還真有個讓你立功的機會,本不需要讓你們洛陽軍知曉,既然你誠心誠意開口問了,我不妨將這個機會給你。”

蘇元植只感覺一股暖流,從那雙和圣上同款的精致錦靴里流淌出來,順著血脈直沖頭頂,他盯著史慕白,氣息有些急促的說:

“什么機會?傷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干。”

“傷天害理的事我也不干!你知道嗎?我剛把一個道上的消息白送給禁軍,可是什么好處都沒要的。”

史墨白明明笑得表情夸張,可在蘇元植看起來卻有幾分親切,他疑惑道:

“禁軍?”

“不錯,我道上有個刎頸之交,他為了我在東都的財產安全,透露給我一個消息,我看事關重大,和你們洛陽軍又不熟,便告知了禁軍指揮使。”

“什么消息?”

史墨白笑笑并未回答,只不過,用目光掃了一下桌上放著的那個金蛐蛐。

這......

拿了,就是正式上了史家這條船,不拿......元植看看自己腳上的靴子,不拿我能還得上賭債?

更何況,父親并沒把我這個四子當回事,大兄、二兄才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左膀右臂,就連從小離家的三兄,也能得父親另眼相看。

至于五弟......他只要躺在父兄的功勞簿上,母親便會替他安排好一切。

他輕輕舒了口氣:我并沒有與蘇家作對,我也權利追求我想要一切,將來功成名就、光耀門楣,誰又會在乎過程?

深吸一口氣,他鎮定的從桌上拿回那個沉甸甸的金蛐蛐,放進自己腰包里。

史墨青簡直對自己的兄長佩服得五體投地,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把他收買了好久,都沒能給個準信的蘇四郎收入麾下。

“哈哈哈哈......爽快!這才是做大事的人。二郎,去讓人送壺淡酒來,我們提前給少將軍慶功。”

于是喝了“慶功酒”的蘇元植,便從妹妹眼前掠過,到了洛陽軍守衛的徽安門。

好巧不巧,徽安門的城門郎盧世勇是他的熟人,仗著將軍家四郎君的身份,他輕松拿到了徽安門的指揮權。

當然,徽安門守軍會將此事報到洛陽軍部,蘇元植是六品校尉,與從六品的城門郎同為武散官,所以報上去,只要上面同意了,也沒什么大錯。

最多是軍部補一張臨時調令,蘇少將軍嘛,能有什么問題?

“阿湯,你用了晚食,到蘇府跑一趟,對我大兄說,今晚我在徽安門替職,不能回去了。”

“害,還等什么用晚食,我現在就去跑一趟,順便把調令拿回來,一會也好交班。”

湯寶是盧世勇的副手,跟了他好多年,因為沒有仗打,也沒什么機會提拔。

現在見四郎君肯用自己,巴不得快去大郎君跟前混個臉熟,希望將來有機會的時候,能想起自己。

湯寶剛下城門樓,就遇上了巡邏到此的蘇五郎,他正朝著四郎的馬看去。湯寶熱情的迎上前道:

“五郎君來了?巧了,我正要去您府上,為四郎君討一紙臨時調令。”

“調令?我四兄怎么了?”

“四郎君沒事,是我們盧城門郎有事,剛喝了兩口藥酒,哪知受不得補拉稀,今日上不得崗了,正巧四郎君路過,他愿意頂替一日,所以要去拿張臨時調令。”

湯寶說完,向元橋揮揮手,上馬走了。

四兄特意騎馬過來頂崗?城門郎拉稀,他不是有兩個副手可以暫替?看來,四兄對以前的同袍還真不錯。

蘇元植讓親兵們在下面等著,自己“噔噔噔”的上了城門樓:

既然四兄在這里,我也該把今早大兄交代的事告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