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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草堂里,李奏郁悶到極點。
前有宦官王守澄、韋元素,把持十五萬神策軍。
就算自己能拿到兩京守軍,也不過六萬,更何況幾個防御使中,目前只有蘇知遠聽命于他。
后有狼子野心的史墨白,雖然尚沒有證據證明他要造反,但他富可敵國的財富,既可收買人心,又可隨時拉起造反大軍。
難就難在,他們正從朝野兩方面,聯手控制住國庫日益空虛的大唐。
若是沒有洛泱,既無內援,又無外應的李奏,想登基比登天還難。
他曾聽洛泱說過,五兄、光叔都是靠仇士良上位,還有光叔的兒子、孫子,同樣是仰仗太監擁立,直到大唐滅亡。這難道就是大唐皇帝的宿命?
李奏不想。
他的思緒隨著暮云的琴聲,再次飄到了數年后,皇兄想利用金吾衛殺了仇士良奪權,卻導致兩千多官員、家屬,成了神策軍的刀下冤魂。
任何一次不成功的偷襲,都有可能變成一次株連全族的死亡。
可又有那一次成功的偷襲,是來自萬無一失的成熟謀略?
離冬至大祭只剩下最后三日,三日之后,他要讓前世將裴煊拉入奪權之爭,讓他死于非命的安王、杜家之流,隨著韋元素的隕滅而永遠失去奪權資格。
沒過多久,阿夔、唐弘、董澤、盧呈海幾個先后進了小院。屋里頓時充滿了令人熱血沸騰的男子氣息。
“殿下,這幾天左軍向個爆竹筒,一點就炸。你們是沒看到,湯靖今天被逼得差點沒當場抹了脖子。”
董澤就是左軍的,這次軍中起哄,他和幾個小伙伴功不可沒。
王守澄手中的右軍明顯冷靜得多,盧呈海道:
“今年拿到手的布帛、黍米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我們也有意見,但王大將軍眼睛一瞪,大家也不敢鬧,還要回去安撫下面的軍士。”
“有情緒就對了。今晚我們再碰一次冬至的行動,等除掉韋元素,這些情緒就會都落在王守澄的頭上。”
李奏與裴煊對視一眼,默契的笑了。
李蕊早已退了出去,屋里的女人只剩下暮云一人,她移到窗邊,繼續彈唱著:
潯陽孟冬月,草木未全衰。
只抵長安陌,涼風八月時......
她的纖細柔美的剪影落在窗紙上,清婉歌聲和著琵琶聲,錚錚嚶嚶,掩蓋了李奏他們的說話聲,從外面看,和淺草堂其他聽曲飲酒的,沒什么不同。
讓他們想不到的是,一坊之中的紅月樓也有個僻靜處,那里正坐著史墨白兩兄弟。
他們身邊坐著的卻不是仇士良,也不是王守澄,而是韋元素!
韋元素最得力的干將李宏楚死后,他沉默了許多。
李宏楚手下管著左軍兩萬人,幾乎是左軍的jing銳,全都布在長安城內外,這是他要插向王守澄的利刃。
但他的副手湯靖威望不足,沒法完全替代他。
史墨白給湯靖倒了杯酒,笑問道:“在下給湯將軍送去的年禮,不知夠不夠犒賞將士?今年河北春夏大旱,圣上從江南撥了不少救災物資,能到我們手上的就不多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可將士們就不這么想,今年朝廷撥的就少,你這里又接濟不上,親兵們得慣了厚祿,又是只能增、不能減,軍營里罵娘聲可不小......”
湯靖瞄了韋元素一眼,趁機抱怨道。
他接收左軍親軍營之后,正好碰上年末發犒賞。
圣上手中無糧,只好削減對軍隊的費用。
往年只削藩鎮軍,神策軍幾乎不受影響,但這已是旱災的第二年,度支頂不住啊,裴煊便上疏圣上,堅決削減了神策軍的軍資。
這也是李奏他們的計策,要斗倒這兩個神策軍大將軍,不是靠外力,要讓他們從內部開始亂。
果不其然,一削減神策軍開支,首先受到沖擊的,就是剛上任的左軍軍將湯靖。
韋元素和王守澄都去找身上鬧,但度支使裴煊堅決不同意增加軍餉,裴煊是陳留大長公主的長子,他在年底論功行賞朝會上,剛被封為楚國公。
圣上還怎么反駁他?
所以,今天湯靖就是跟著韋元素來找史墨白要錢的。
史墨白不接話,尷尬沉默片刻后,韋元素開口了:
“大郎,今年我損兵折將,你不幫我,我就只能將城內完全讓給王守澄,這個局面恐怕你也不會愿意看到。
金吾衛幾千個人根本成不了氣候,若是左軍再退守城外,長安城里,王守澄可就一手遮天了。”
他說得沒錯,一手遮天失去制衡,只會讓商人付出更多。
史墨白卻不像在考慮這個問題,他只聚jing會神的看著飄在茶湯上面的那半片茶葉,在杯子里打轉,等轉到第三圈的時候,他才道:
“這樣把,定平鎮有我一個倉庫,專門收西北部的特產供往長安。您能否給我一個,貨物能隨時通行的通關令?我是個商人,在意的就是貨物的及時流轉......
另外,定平鎮上的軍馬是由史家和蔡家共同負責采購,將來還往左軍多通融,把我們史家放在蔡家之前。”
定平鎮在蘇知遠鎮守的同州鎮北面,由神策軍左軍負責駐軍守衛。
韋元素鼻子里“哼”了一聲,冷冷道:
“你這次出手幫湯靖度過難關,別說一個小小的通關令,就是把蔡家擠出去,軍馬只由你史家一家采購,也完全沒有問題。”
這可出乎史墨白的預料,畢竟蔡家背后也有人,韋元素這么不給蔡家面子,估計是在蔡家碰了個軟釘子。
他連忙將捧在手里捂手的茶杯放下,起身拱手謝道:
“那就一言為定,明日我便調足布帛、黍米,保管能讓湯將軍在日落之前拿到充足的犒賞。”
“好!痛快!”
韋元素不茍言笑,紅月樓這種地方也沒什么吸引他的地方,目的達到了,他起身告辭,湯靖也如釋重負的緊跟在他身后。
他們出門的時候,又開始下起了雪,看著他們身穿風帽大氅,匆匆走在雪里的背影,史墨青不禁感嘆道:
“成天小心翼翼躲在宮里的韋大將軍,也有走出宮化緣的時候,王守澄若是早埋伏在路上,那還不......”
“你眼眶里裝的是不是眼珠子?沒看到他周圍的影子嗎?他身后的親衛只有十個,暗衛至少不下三、五十個。不說了,去叫張劉二位掌柜過來。”
史墨白背著手走回了紅月樓,剩下史墨青還在瞇覻個眼睛往暗處看啊看:
“暗衛?我怎么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