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李奏旳父親穆宗皇帝,與吐蕃贊普可黎可足長慶會盟。
大唐更迭三朝,可黎可足癡迷佛教,王權落入僧人缽闡布之手。
做為穆宗皇帝的兒子,李奏不愿做先破壞唐蕃會盟之人,大舉進攻被占領的唐城,不但不占理,還需要犧牲大量人力財力。
如今,曾經強大的吐蕃也像盛唐一樣,不可避免的走向了王朝的衰敗期。
能力不足又不思進取的吐蕃王,壓制不住逐漸強大的地方勢力,讓吐蕃內部分裂對立,這與此時的大唐何其相像。
吐蕃貴族生活奢華腐化,百姓苦不堪言,吐蕃軍隊雖未曾大軍挑戰大唐,但襲擊邊鎮、搶奪資源卻時有發生。
李奏忘不了洛泱說服他時,那坦蕩蕩的眼神:
“再等二十年,吐蕃會自掘墳墓。可無論是垂垂老矣、盼望著魂歸故土的老人,還是已經不會說唐話的唐人后裔,他們都不該等這二十年。
從私心上說,蘭州、會州,甚至是河湟一帶的沙州、瓜州,這些大唐的故土,才是最適合種植白疊子的地方。
你若想讓受你庇護的天下人都穿暖,就得將它們早日召回到大唐的羽翼之下。”
與天下蒼生、大唐復興相比,很快要毀于歷史車輪之下的長慶會盟,又算得了什么。
在長安,李奏、蘇元楓、李德裕、張惟清等人,已經將此次行動定位于策反及響應,從舊唐城內部開始攻破,大唐響應和接收他們便順理成章。
“就像洛泱說的,近幾年氣候在逐年變冷,吐蕃位處高原,他們的日子會更難過。北方回鶻逐草向南,西部吐蕃逐食向東這個問題我們以前從未思考過。”
蘇元楨到鳳翔之前洛泱就和他分析過邊鎮將來的走勢。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老天給強勢的吐蕃降了溫,我們此時去將失去的土地收回,便可以試著不再走與他們相同的滅亡之路。
成州與同谷分位于西漢水的上下游,拿下成州才能往西北入岷州再沿洮水入河州、蘭州。
兩城距離不遠在長慶會盟之下相互還有些民間往來。
二十個人分赴這一線的四個州城,跟程越一組的是阿漠和一對邊城姐弟姐姐叫惠娘,夫君是鳳翔邊軍軍佐,她和弟弟阿勒就是多年前從成州逃到同谷去的。
“我們分頭進城”
成州高聳的城墻近在眼前遠遠看見空曠的城門前有人、有牛車進出并無異常。惠娘下馬道:
“我和阿弟回去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嬸娘,你們先在城東安頓下來一個時辰后,我們在城東土地廟會面。”
惠娘和阿勒把馬交給程越,他們拿著包袱往城門走去。程越剛要牽著馬走阿漠卻拉住了他:
“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把馬藏在城外樹林里換了衣衫再進城。”
兩人把馬分藏在兩個不同的地方,換上羊皮袍子兩人肩上背著沉甸甸的褡袋,里面裝的都是咸菜、腌肉。
城門守軍穿的是唐人中甲若是不說話,跟唐軍沒什么兩樣,照例問了兩句就讓他們進去了。
城里的房屋也都是土墻灰瓦,若不是時常能聽到吐蕃話,還以為根本沒出大唐。
城門對著的這條街,是成州最熱鬧的街市,食寮酒肆也有幾家但蕭飛飛教他們的吐蕃文幾乎用不上,因為酒家招牌會在吐蕃文下注漢字,這倒是方便了許多。
“不忙投宿,咱們先到處逛逛。”
阿漠點點頭表示同意兩人并沒有按照事先跟惠娘說好的,到土地廟附近找個地方住下來,而是沿著大街往城西走。
正走著,前面出現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兩人也湊過去站在人群中。
“你兒子當了逃兵還敢狡辯?他要是回來,馬上把他送到節兒面前去請罪!”一個吐蕃兵說完,狠狠踹了地上那老人一腳。
老人穿著件唐服,里面大概塞了些干草御寒,他在地上打滾的時候,還能聽見“沙沙”聲,而那些毆打他的吐蕃兵卻穿著皮袍。
圍觀的人并不敢上前阻攔,默默看幾眼,又默默走開。
程越用吐蕃語小聲問身邊一位穿著唐服的老人:“阿翁,發生了什么事?”
那老人揣著手,神情有些落寞,聽到有人稱他“阿翁”轉臉看了程越和阿漠一眼,用唐語小聲問道:“你們是大唐來的?”
“呃我們是從同谷過來做買賣的。”
老人不再說話而是拉著他跟著大家往后退讓出道來那些吐蕃兵從他們面前趾高氣昂的走過去。
這才有人過去扶地上的老人:“太公可受傷?鄧二郎真的做了逃兵?那我們這些街坊鄰居都要被他連累了”
“鄧太公都被打成這樣了你還說這種話。鄧二郎不逃也要被打死,要怪就怪那刻削驛戶的驛將。”
他們說的每一個字程越都聽得懂,因為他們說的都是唐話。
吐蕃國建有大量的驛站,這些驛站就像一個個的烽火臺,只要有軍情,這些驛站不但可以抵御,還可以報警,讓遠處的吐蕃鐵騎快速趕來。
驛站里除了驛兵,還有一些驛戶,他們為驛站提供糧草和服務,更重要的,他們也是驛兵的來源。
程越旁邊的老丈這才對他說:
“你們也聽到了,他家已經分家出去的二兒子從驛站逃了。吐蕃國規定,入了驛戶便是屬于驛站的奴隸,若是逃跑,抓到便會被打死。
可現在的驛將越來越貪婪,以前只是克扣軍餉,現在直接削減驛戶,上面撥下來的錢都落到他一個人的口袋里。
你名冊里削減了這家驛戶,可他離開驛站便沒有別的身份能用,這叫人怎么活?”
站在老丈前面的一位阿嬸捂著嘴回身道:
“我聽說,鄧二郎是造反,差點殺了驛將哎,反正都是活不成,還不知分了家的會不會鄰里也連坐”
“這還不是僧官說了算?”
說這話的年輕人說的是吐蕃話,阿漠瞄了程越一眼。他剛搖搖頭,旁邊那位老丈解釋道:“僧官就是贊普派來督管地方的和尚。”
這不就是圣上派到各地軍隊里的內侍監軍嗎?只不過把太監換成了和尚。
程越有些不寒而栗:
若是像小娘子說的那樣,吐蕃已經走向滅亡。
那大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