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岑怔愣片刻,就叫了工作人員結束了會見。
她預約了明天繼續會見。
出去時,蘇岱雨很是驚訝“這么快?”
“你弟弟不太配合,問到關鍵問題要么就悶著不回,要么就是場面回答。”
“場面回答?”
“就是你告訴我的那些話,還有案卷里都能查到的那些。”荊岑別有深意的看了蘇岱雨一眼。
蘇岱雨有些臉熱,“場面話”是什么話,她當然很清楚。
她是心理學高材生,蘇岱林在被捕之前告訴她的話,她多少能分辨出一些真假虛實。
只是下意識的會覺得那些吞吞吐吐不合常理的事情可能就是一些兒女情長的隱私,不會那么重要。
可荊岑既然這樣點了出來,她才想起那天弟弟的情緒非常的不對勁,說話的語氣也像是在背誦早就打好了腹稿。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上車談。”蘇岱林打了通電話,讓司機把車開過來。
“岱林以前是什么性格?”荊岑在車上抽出手提電腦,打算圈個重點。
蘇岱雨回答說:“性格有些靦腆,外面人也說他是高冷,從小學舞蹈樂器什么的倒是很堅持,所以家里才同意讓他走這條路,但因為從小家里寵,他也沒受過什么挫折,人非常單純,說難聽點,就是傻,這也是我反對他進娛樂圈的原因,這圈子很復雜……果然……”
“這種性格在當下還挺招女孩子喜歡的,再加上長得好,她以前談過戀愛嗎?”
蘇岱雨一通回想,“好像沒有談過……但我不是特別確信,因為他以前學舞蹈的時候,有過一個搭檔,兩個人可有默契了,大家都說他們像情侶,不過我弟從來沒承認過,當然也沒有否認。”
蘇岱雨像是才想起什么,繼續說道:“對了,這次的報案人就是這個女孩!”
“報案人姜云?為什么資料里沒有提到他們這層關系?”荊岑蹙眉,總覺得這中間有點什么故事。
“這女孩跟我弟已經好幾年沒搭檔了,現在就是普通的朋友關系,她雖然也在這次綜藝節目里,卻不在這個劇組,就說是路過看到了躺在亭子里的易曉棠就報案了,而且當時還有一個女生跟她一起的。”
“有照片嗎?”
“有,他們一起參加過一個比賽,還拿了獎,我給拍的,年份靠前了,得上云端找找。”
她拿出手機翻了半天相冊,把照片放大了給荊岑看。
荊岑仔細看了看,又問道:“易曉棠的照片有嗎?”
“啊,那天給你看的合照……”
“不,不要合照也不要案發現場的照片,我要那種一眼就能看清楚五官的照片。”
“這個我還真有,雖然這個劇組都是些新面孔,之前沒有出道,所以網上沒什么照片,但出事之后我沒能見到過本人,只有見過模糊的合照,所以我找人幫我搜集過幾張……”
荊岑偏頭看過去,第一眼就被照片上的姑娘鎮住了。
“漂亮,實在是太漂亮了。”
看前面那個搭檔姜云時,也覺得是個氣質美女,可和易曉棠一比,那真是…珠玉在側黯然失色。這易曉棠的容貌,放在美女如云的演藝圈,那也是絕色中的佼佼者,。
饒是荊岑這種從小被夸到大的萬里挑一長相,也不敢挑戰她的傾國傾城。
“我要是你弟弟,也會選易曉棠。”荊岑戲謔道:“所以這姑娘這么巧就遇見了情敵受傷倒地?”
“警方其實也不傻,賊喊捉賊的戲碼他們肯定也見過,所以一開始也對這個姑娘做了調查,不過沒有任何證據指向她,她還有不在場的鐵證。”
“我看了法醫鑒定,說易曉棠的受傷時間是晚上八點半到九點,警方調查筆錄顯示,這個期間相關嫌疑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所以被排除了,只有你弟弟沒有不在場證明。”
“對,所以這一點才是案子最棘手的地方。”
荊岑心想,要么有什么不在場證明是假的,要么就是蘇岱林在撒謊。
為他真的殺了人而撒謊。
荊岑沒有接話,她在腦海里把案子涉及人員全部捋了一遍。
“麻煩師傅送我去一趟檢察院”,有些事情她需要仔細核對一番。
或許是為了給梨城的律師節約點車馬費,梨城南川區的公檢法都建在建民大道上,一條龍服務的招牌都快把荊岑感動哭了。
按現行規定,只有律師才有完整的閱卷權,蘇岱雨只能在外面干等,荊岑到地方后,干脆讓她走了,只說她下午都要閱卷,無聊得很。
到南川區檢察院門口,荊岑正準備拿出手機,鈴聲就響了。
“荊大律師,我尋思著梨城昨晚這狂風暴雨的歡迎陣仗,您也該大駕光臨了吧?”電話里傳來一個陽光爽朗的男聲。
“張大檢察官,你們門口這倆獅子氣派很足啊,小狀師被嚇得不敢進了。”
張歡聞言在電話里又笑了幾聲,連帶著感染到荊岑也嘴角揚起。
張歡跟她是大學同窗,關系非常鐵,他家本來在京城,就為了追對象,一路跟到了南邊。
張歡笑道:“還有你荊大狀不敢進的公檢法大門?您老放心,我這出著差也給你打好招呼了,估摸著你要去閱卷了,今天都打過電話了,你直接去吧。”
“哎,歡歡,我說我這好不容易來一趟梨城,不來機場接駕就算了,都走到你家門口了,你也不回來見見?這是怕我訛你的飯呢還是怕你對象吃醋呢?”
“別別別,這對象八字還沒一撇呢,歡歡我今天下午就到,晚上請你吃飯行了吧。”
荊岑一邊補刀一邊往里面走,“行啊,緊著最貴的點。”
荊岑找到了案子負責人員,因為有張歡打過招呼,對方非常客氣,不但把所有案卷材料都給她分類注明,還客氣的回答了她一些案卷上沒有特別注明的問題。
“分局移交過來的時候,除了口供,證據鏈是非常完整的,雖然按照如今重證據輕口供的原則,也可以定罪,但我們還是謹慎起見,和分局交流了幾次,現如今因為幾個原因……沒有退回去重新偵查,但也沒有進一步提起公訴。”
這話說得很是誠懇,完全沒有往常公訴人和辯護律師的針鋒相對,但荊岑何等聰明,早已聽出了弦外之音。
這檢察官在隱晦的告訴她,他們領導也猶豫著呢,退也不是訴也不是,進退維谷之際,有她這個律師來攪攪局,似乎也有個突破點。
至于為什么一個簡單的刑事案件會這樣放不開手腳,主要原因可能還是因為有唐家的介入,再然后這批相關人雖然還沒正式出道,但也是一個綜藝節目的演員,萬一鬧出點輿論風波,對公信力也是一個打擊,區分局和檢察院都是最基層的公檢法,不敢輕易決定。
她有幾分明白為何蘇岱雨執意要委托她做辯護了,估計是有人建言獻策,把她有些背景透了出來。
她當然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菜鳥,執業以來,雖然從來不屑用背景資源辦過什么事,但業內哪個不是人精呢,就說看到這個荊字,多少會給幾分方便,同時也會忌憚幾分。
“我也調查過一陣子,總覺得分局定案做得有些草率,特別是在案發現場認定上,一個沒有前科的小子,沒膽子在一個公園亭子里做這種奸殺的事情,就算這亭子偏了點,那也是公眾場所,保不齊就被人看見了呢,晚上八九點,也不算太晚。而且你說怪不怪,這兩個報案的小姑娘大晚上的還真的就過去了,雖然沒看到作案過程,但這么晚,說是找白天落下的耳環……”
這個工作人員狀似不經意的把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實際上荊岑心里有點樂不可支。
他肯定是得到領導授意故意引導荊岑往可疑點去查,說得這樣明顯,是怕她太年輕聽不懂話中之意?
“謝謝這位檢察官!您真的非常專業,受您啟發,我好像找到靈感了。”馬屁先來一波。
“沒關系,你再看看案卷,有什么疑問可以直接問我。”
荊岑仔細把案卷看了一遍,特別是刑警詢問證人和現場勘驗筆錄,又把時間線和人物關系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捋了一遍。
看完后她有了80的把握,真兇不是蘇岱林。
荊岑神情放松,心中卻疑慮更深。
連檢察院這邊都是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這案子真是越來越復雜了。
到底有幾只手在摻和呢?
再想想看守所遇見的那個人,荊岑心亂如麻。
經歷早上看守所那番折騰,荊岑實在沒什么胃口,中午在建民大街一家餐廳隨便吃了點,就坐著發起呆。
這家餐廳前沿種了一派綠植,陽光透過扶蘇綠植照耀進來,將桌上瓶子中的一支梨花分割成了兩面。
露珠未散,對光一面皚皚欺雪,像在迎風訴說告白。
背光一面如云堆疊,似在低語呢喃情話。
鬼使神差的,蘇岑結賬時多付了十塊錢,問服務生要走了這支梨花,裹了張點餐紙后揣入了雙肩包里。
出門時,蘇岱雨派來送她去影視城的車已經等在路口。
蘇岱雨本來是要陪同的,荊岑卻沒讓,只說要去影視城看看現場,再查證一些證據。
其實她是有些私心,一方面她不是非常信這些當事人的話,在一起調查反而有礙,另一方面她想借著調查劇組的緣由觀察某人。
盡管所有證據都顯示唐路行不是范遇行,可她內心的直覺從第一眼看到照片就已經判了裁決——唐路行就是范遇行。
芋頭雖然換了土豆的皮,可剝了皮還是會顯形的。
她現在關心的是,他更名換姓到底有何原因有何意義。
司機直接把她送到了當初事發公園的酒店。
她沒有貿然去查,因為做過準備工作,這個酒店竟然是唐氏的產業,附近的公園也是這個酒店附帶的高爾夫球場,事發點是繞著高爾夫球場一個比較偏僻的觀景點。
在別人的地界,自然是要先跟對方打個招呼。
她坐在酒店前臺大廳的沙發上,撥通了唐路行助理的電話,對方很快就接了起來,只是讓她有些意外的,竟然是唐路行本人接的電話。
打過招呼后,就是短暫的沉默。
“荊律師,有事嗎?”
“……,哦,可以請唐總這邊派個人隨行嗎?我想在酒店和案發現場看看,做一些簡單的調查。現在我在酒店大廳。”
“好,稍等。”說完這句話,他就掛了電話。
唐路行坐在萬唐酒店頂樓寬闊的辦公室里,盯著手機屏幕呆了一分鐘,才撥了一個座機內線。
“陸勇,今天下午的戲全部取消,讓他們在片場先練著。”
“額……”助理陸勇那邊明顯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好的,唐總,但是花煥傳媒那邊管不管?”
“讓他鬧去!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樣,故作姿態!”
“就怕片場其他家劇組看了笑話。”
“他是出品人,大半個劇組人員都是他唐路征搞進來的,他都不怕笑話我怕什么?”
“好的,唐總,我隨機應變,還有其他吩咐嗎?”
“另外……”唐路行停頓了一秒,“安排一個信得過的保鏢,看著點早上那位荊律師,不要太近,會被發現,遠一點,主要是確保她安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