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
“哦。”她表情懵懵的。
景召收回手,走在前面,外側。
出了醫院大門,他把她留在門口:“你在這里等我。”
商領領牌乖巧:“好。”
景召的車停在了馬路對面,他換車了,這輛車的車型很低調,空間大,顏色……比較耐臟,看上去不是年輕人會喜歡的款。
商領領拉開副駕駛的門,坐好后,系上安全帶:“你那輛紅色的車送去補漆了嗎?”
“嗯。”路口車有點多,移動得特別慢,景召說,“我家陸女士說你修車費打得太多。”
是打得很多,商領領故意的。
狗頭說,財力也是一種吸引力,該亮出來的時候要亮出來。
“還好。”商領領謙虛靦腆地笑笑,“不用擔心,我小有資產。”
她說小有資產的時候,外面的太陽都沒她眼睛里的光耀眼。
炫富,她就從來沒輸過。
景召反應平平:“我沒擔心。”
狗頭扯淡。
商領領在心里把狗頭給的戀愛秘籍中“財力”這條劃掉。
“我的錢都是正經來的,技術好的遺體整容師工資都很高,而且我還有副業。”
也算變相解釋了商進財的那輛天價豪車,還有她包上鑲的紅寶石,順便強調一下她是“根正苗紅的正經人”。
景召看著前面的路,對她的解釋回應了一個字,表示他有在聽:“嗯。”
他全然一副跟他毫無關系的表情。
行吧,錢勾引不到他。
“你下午原本要做什么?”話題是隨便找的,商領領就想跟他多說說話,“有沒有耽誤你?”
景召是個注重禮儀的人,雖然不熱情,但一般都有問必答。
“給人拍照。”
“藝人嗎?”
“不是。”過了幾秒,他才解釋了句,“我工作室對面賣煎餃的大爺。”
商領領不覺得奇怪。
他這幾年發表的作品都是如此,有風光、也有人像,有名人頂流,也有市井路人。
“你收費貴不貴?”
圈里傳聞說是天價,但景召也發過一些不涉及商用的普通照片,有百歲宴的、有滿月宴的、有結婚照、甚至還有遺照,照片里的那些人也并不是各個都大富大貴。
他給了解釋:“分人。”
“那你接客片都有什么要求?”
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得漫不經心:“看心情。”
車開得很慢,車窗開著,秋天里并不太烈的陽光照進來,光里染著明黃色的瑟瑟秋意,籠住他半邊臉,把他畫得隨意又明艷。
如果要用一種風光來形容景召,應該是接近黃昏的秋日,有種抓不住的破碎蕭條感,又美得很張揚熱烈。
商領領很迷他這張臉,視線移不開:“所以你不肯給我拍照是因為心情不好嗎?”
景召的回答遲疑了幾秒:“因為尺度。”
攝影師拍裸照其實一點也不少見,身體藝術不分男女,不過景召從來沒發布過這一類的照片,他拍得最多的是戰爭,其次是月亮,再其次是山川河流。
不過,早晚有一天她要打破他的原則。
她笑得明朗,眼角有偷偷溢出的滿足得意,像得了什么寶貝:“原來你這么古板啊。”
車拐彎換道,光照迎面打過來,景召稍微瞇了瞇眼睛:“還沒打消念頭?”
商領領伸長脖子看他的樣子像一只眉清目秀的狐獴:“沒打消。”
他目視著前方,沒有轉頭看她,下顎的輪廓線條因為他牙齒咬合時被帶動,神情似乎繃緊了一些。
“隨你。”
兩個字,他終止了話題。
這個點不堵車,開到交警隊要半個多小時。商領領趴在車窗邊緣,伸出手去接一捧一捧日光。
“手拿進來。”
“哦。”
她是乖乖聽話的商仙女。
她改用手肘挨著車窗邊緣,枕著下巴,悠閑地看看日光,看看景召的臉,一開始時,她眼底晴空萬里,到后來,越來越烏云密布。
她坐姿開始變得筆直拘謹,并著腿,一只手攥緊了針織長裙。
她小聲地開了口:“景召。”
“嗯。”
景召轉頭看她。
她兩頰不知是不是被日頭燙紅了,欲言又止了好久:“能不能停一下車?”
“怎么了?”
商領領向來不會讓自己陷于不可控的境地。
但有一樣,她控制不了——她那該死的、永遠不準時、隨時隨地毫無征兆就造訪的大姨媽。
她把腿并得更緊了,眼尾泛著一圈滾燙的紅,因為羞窘、急躁、惱怒。
“我想去洗手間。”
她想踹門的表情很生動,像那個年紀的女孩都會有的樣子。
“往前開一點有公共衛生間。”
這條路有點偏僻,一路上有幾家房產中介、幾家裝修器材店面,但是沒有商場。
景召踩了油門,沒開到一分鐘,他靠邊停了車,把外套脫下來扔給她:“我下去抽根煙。”
他從扶手箱里翻出來一包煙,然后下了車。
他煙癮應該不重,藏青色的短外套上并沒有沾到煙味,只有淡淡的柚子香。
商領領抱著外套,失神地看著車窗外,看著他指間夾著煙,腳踩滿地落葉,慢慢走出了她的視線。幾朵桂花飄下,像在金黃色的秋天里下了一場純白色的雪,有著極致的對比色和沖擊感。
商領領短暫地忘了當下窘迫的境地,魂魄出走了好一會兒才回來。她把外套系在腰上,然后才下車。
果然,座椅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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