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巷子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初聽時還有些遠,似乎倏地一下便到了近前。
不是臉色難看的南武侯還有誰?
遠遠見著了夫人的車馬,他心底下就像是被砸了一個大洞,心從這個洞里頭掉下去,掉下去,一直落不到地上。
空落落的。
懸著。
完蛋了。
清汮會怎么想?
完蛋了。
自己在外頭的形象怎么辦?
真是!想罵人!
他們怎么找過來了!
再一看,那個小舅子正一馬當先的欺負自己兒子呢!
殺千刀的小舅子!
就知道是他,又是他!
壞他的事!
樸志剛騎著快馬,一瞬間就到了近前。
拉開打架的人。
侯府的人見著了南武侯來了,都退下去了,不敢動手了。
清府的侍衛本就不是什么會打架的人,和清河一起被拉開了。
樸寅雖然勉強招架住了,可是還是有些狼狽。這些人口中不干不凈的謾罵中,他也回過味兒來了,知道了出現在此處的是何人。
清汮方才想要阻攔的,可是突然胸口難受,咳的上氣不接下氣,越是著急越是咳得厲害。
只是,此時,卻也不用說什么了。
巧遇的婦人、神似丈夫的少年、出現在此處的丈夫。
什么都不必說,什么也不必問了。
答案就像是巴掌一樣,一下一下的抽的她的臉生疼。
往日兩情相悅、一生一世一雙人,讓眾人羨慕的自己,就是全皇都,最大的笑話!
清汮止住了咳,還有些微喘,她沙啞著聲音說道:“回府吧”,語調平平,聽不出來情感。
從剛剛打起來起,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今日這事兒,瞞是瞞不住了。
回府,不是為了瞞。
只是不想站在這兒,看著這母子兩個。
只是想盡快把一切都做個了結。
“姐。”清河捂著臉,跑過來。詢問似的眼神,似乎再說,姐就這么算了?
南武侯握緊了拳頭又放開,看著這個挑事的小舅子,如果不是看在夫人面上,早就把他揍一頓了。
好在夫人打定主意要回府了,放了馬車上的簾子,不理任何人。
回府,是該回府,在這大街上像什么樣子。
忙活了一整晚,他心里覺得是有仇的人都去搜了一遍,如今,庶女沒找到,還被吐了一身,還想著回來找找線索再去找呢。
現在倒好了。
真是屋漏偏風連夜雨。
南武侯深深吸了一口氣。
做好了要打一場硬仗的準備。
轉頭低聲朝著逐漸匯合過來的手下說:“你們繼續找,我先回府了。”
隨即,大馬追著侯府已經走遠的車馬而去了。
半句話也沒同吳慕凝和樸寅講。
清老爺子掀開車簾,回望著這一地雞毛,不知怎的,眼睛就瞟到了煙雨巷二十七號,正是當初偷聽到那婆子和媳婦說是隔壁的那家。因為二十八號后頭就到了巷尾了。
那家人也出來了,一家三口,正站在門口看熱鬧呢。旁邊還有丫鬟婆子給撐著傘。
只是,這家主人不是當初茶館見著的那媳婦呀!
侯府燈火通明。
南武侯看著夫人擺在他面前的《和離書》。
臉色像吃了泡屎一樣難看。
他擠出一絲笑來,“夫人,你聽我解釋。”
清汮看著他,語氣平靜如一潭死水,“嗯,你說。”
“夫人,夫人,當初我在南邊打仗,有一次,快要死了,是這個蠻女把我給救了。后頭發生的事我一概不知。”
“嗯”清汮只是應了一句,并不說其他的話。
“然后,然后,來年再去,這女人就找到了我,說是,有一個兒子……”南武侯說,“他們……”
清老爺子和清河在外堂坐著。
一眾侍衛丫鬟在屋外頭伺候著。
屋里面只有清汮和南武侯二人。
清汮不說話只是沉默的聽著。
南武侯搞不清楚妻子心里頭的想法。
就把前因后果磕磕絆絆的講了一遍。
說罷,妻子還是淡淡的。
不說話,也不問問題。哪怕問一句,“那兒子多大了?你準備怎么處理?”或者哭喊著說,“你當初都是騙我的嗎?”都可以。
可是沒有,清汮只是坐在那里,垂頭,像是離他很遠。
南武侯咬了咬牙,跪在了清汮面前。這是極不容易的事兒,男兒膝下有黃金,要是傳出去了,他的面子都沒有了。
他還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汮嘆氣,“你這又是何必?”
“你要怎么樣都行,我不同意和離。”南武侯咬牙,“你要我趕了那女人回去,你要去母留子都可以。”
“我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我這輩子就只愛你一個人。我,我只是想要一個兒子而已……”
清汮嘆氣。
“你要兒子,也要我。這世界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呢?”
清汮蓮步輕移,走到桌邊,輕輕的捏起了和離書。
走到了跪下的南武侯面前,輕輕的蹲下,和他平視。
用手捧起了南武侯的臉,輕輕的摩挲著。
年輕時候的南武侯,面如冠玉、玉樹臨風。馬場相見,他一襲白衣,身手矯健,在瘋馬前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她,她一見傾心。
他父親雖然是伯爵,可是父母走的早,除了一個爵位就什么都沒有留下了。這個少年刻苦努力,武藝不凡。
如今這清雋的面龐已經悄悄的添了皺紋。
當年的志氣也被歲月磨平。
那開始不被看好,后來卻被傳為佳話的婚姻。現在卻像是一個笑話。
比樸蘿還大的兒子?
現在卻還說這輩子只愛她一人。
清汮輕輕笑了一下。
手離開了他的面龐,南武侯不舍的去拉。卻被用力的掙脫。
像是做最后的訣別一樣,離開了,就不再流連。
“你簽了吧,我們好聚好散。”
“不,夫人,我不簽,我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
“唰”的一聲,一柄閃爍寒光的小匕首出現在清汮的手上。正抵著她自己的脖頸。用力似乎有些猛了,有一絲鮮血從刀尖兒上流淌了下來。
清汮像是感受不到一樣,只盯著南武侯的眼睛,“你不簽,我就死在這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