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拂衣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晚宴

自從那日樸蘿醒來,就呆滯木訥,不管是喜還是悲都不由心,仿佛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所有的反應、動作、情緒都是像是模仿從前的自己,而心卻沒有了。

現在,卻終于有點人模樣了。

樸蘿又說道:“不過,我也算因禍得福,觀氣術又回來啦,這次終于又能幫到貓了。”

樸蘿想著約定的日期,問道:“你說,貓已經知道七皇子的消息了嗎?我們什么時候動身去匯合?一定要早點告訴他們這個消息啊,這七皇子怕是靠不住了。”

“不急。”白乞兒道,“既然來了,有兩樣東西要先確認一下。”

“什么事情?”樸蘿問。

到了晚宴當天。

白荷歡天喜地的盛裝打扮。

樸蘿看著打扮好的白荷呆住了,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這張臉,還可以這樣的jing致好看,說不上哪里變了,又感覺哪里都不一樣了。她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若這樣子到母親面前,一定是她喜歡的淑女模樣吧。”

怨不得這姑娘總說要做小姐,果然這小姐的樣子做的比樸蘿要優秀的多。

白荷也對自己的手藝頗為滿意,不住的在鏡子前打量著自己的身影。

“白荷,我說的事情你都記得了吧?”樸蘿緊張的提醒道:“那七皇子和他周圍的幾個公子都是很可怕的人,你若是見到,就離他們遠一些。”

“嘻嘻,那可不成,”白荷笑道:“那不就露了餡兒啦,你不是說了,你是因為傾心七皇子才跟過去的?”

“雖然是這樣,可是……”

“那七皇子我定要好好的看看了,是什么人物叫你都傾心?”

“白荷,我是認真的!”樸蘿急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開個玩笑嘛。”白荷心不在焉的說道。

一行三人乘坐者王府給安排好的馬車,朝著南越王府駛去。

到了宴席,樸蘿被這豪華的地方震驚到了,廟宇之寬闊,菜肴之jing美,比之每年皇宮的宴席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啊,妥妥的一個僭越的罪名。哦,忘了,他們已經舉起“清君側”的大旗了,還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呢。

樸蘿小心的避讓著白荷長長的水綠色的裙擺,她二人正被帶著朝屬于他們的座位而去。

整個宴席很長,只一小半是擺在王府的大殿之中的,還有一半就擺在大殿之外的寬階上,還有寬階下頭的花園中,延綿出去很遠,少說也有百十來桌。

每個桌上都有jing美的碗碟和酒壺,還有幾碟jing美的小菜、糕點之類的,看樣子還只是前菜。樸蘿心中難過,一江之隔,這邊是朱門酒肉臭,而另一邊則是路有凍死骨。心中對南越王和七皇子的印象便又差了幾成。

她二人一路跟隨侍從拾階而上,最后竟來到了殿內,這可是重要的客人才能坐的地方。

隨著位置的不斷靠前,樸蘿的心情就越發緊張起來,以她的身份,憑什么坐在殿中呢?

白荷似乎對二人的處境一無所知,她一邊興奮的打量著與會的客人,一邊刻意端著姿態、注意著儀表。

二人到的算是晚的了,很多人都已經落座了。他們似乎也對新來的美麗少女心懷好奇,有的交頭接耳的朝這邊指指點點。

白荷似乎很習慣這種感受,人家越是瞧著,她越臨危而不亂,禮儀禮節絲毫不差。若是樸蘿親自上場,少不得要渾身別扭了。她還記得父親母親帶她參加過幾場宮宴,那簡直像是渾身有幾百只螞蟻在爬一樣難熬。

還好她現在是個丫鬟,樸蘿恭謹的站在白荷的后頭,居高臨下的偷偷瞄著已經落座的眾人。

這是白乞兒交給她的任務,好好的看一看殿上眾人的脾性,樸蘿也頗為贊同,她那時安慰小玉說七皇子可能身不由己的,也是安慰自己,現在倒要好好的看一看,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好人。

這殿上的眾人都沒什么稀奇,有好的有壞的,有的奸詐狡猾,有的急躁耿直,只是樸蘿都不認識他們誰是誰,知道他們的脾性也是毫無用處,她在等著宴會的主人到來。

隨著眾人逐一落座,侍從敲了三聲好聽的鈴鐺,原本有些嗡嗡聲的下頭瞬間安靜了下來。在眾人的注目下,七皇子、南越王和南越王妃緩緩的走了出來。

正上方的位置是七皇子,南越王和王妃在下首一點的位置。

樸蘿行過大禮之后,翻著眼皮,有些著急的盯著七皇子看——然后失望了,表面上看,他還是那樣的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十成十的君子姿態,比之皇都的其他皇子也絲毫不落下風。只他一出場,很多少女都偷偷看去,包括白荷,也不知獲得了多少少女的心。

只可惜,他最明顯的氣就是他是一個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渾身散發著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的氣質,他確實是有才氣之人,可能也是因為這點,發自內心的無視其他人,可能在他心中,只有寥寥幾人堪堪入目吧。大概之前在那花園射箭之時,他也沒有把那些女孩當人看的。

意識到了這點,樸蘿提起來的一點點希望瞬間破滅了。

七皇子的目光在場上掃視了一圈兒,最后竟看了過來,正是白荷的位置!

樸蘿下意識的低頭斂目。當然,他也不大可能注意到一個丫鬟就是了。

七皇子和南越王各說了幾句漂亮的場面話,又繁瑣的進行了敬酒的儀式,宴席就開始了。

樸蘿從頭到尾都老老實實的站在白荷的身后,她的心很亂。她想起白乞兒的話:“現在又兩樣東西要確認一下,你去宴席上好好看看這南越王府都是些什么人;我去看看那滴血石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她知道白乞兒的意思,如果這滴血石是一個為了造反而編造出來的謊言,那“七皇子”也很可能不是七皇子了。

她這邊是沒戲了,這七皇子絕對不是一個仁政愛民的家伙,現下也不知白乞兒那邊如何了……如果現在可以傳遞消息,樸蘿甚至想直接叫白乞兒把那破石頭偷出來算了,這樣七皇子是真的也成了假的了——誰能證明他是真的呢?

侍衛都需等在殿外。

白乞兒趁著無人注意,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直奔滴血觀。

白乞兒之前在云藹繡紡前頭看到的正是他昔日在皇都的同窗,那同窗家中本是南州中人,早些時日便歸家準備在南州參加考試的。

白乞兒那日同他簡要的相約了第二日見面,就立刻回去找樸蘿了。

第二日,在參加晚宴之前,就已經同那同窗好好打探了這南越王屬地的情況,包括那滴血石。

旁的不論,那滴血石在這邊可是神石一樣的存在,無論是本地的官員,還是外地的富商,甚至有些好奇的百姓,無不親身體驗過這“滴血石”的神奇之處。

是自家血脈的那自然是,若驗出不是自家血脈的,最后,那肯定也會發現些妻子不忠的蛛絲馬跡。總之,這可是有口皆碑的神奇石頭。

正因為有了這塊石頭,南越才成為了“天賜之地”,不然這石頭為什么不出現在西州、東州、北州?又為什么?這石頭出現在了這里,剛好七皇子也流落到了這里?這不是上天的預示是什么?

小小的一塊石頭,竟讓整個南越從上到下的人,都覺得自己師出有名起來。

滴血石位于滴血觀中,滴血觀就在離王府不遠的地方,那是重地,常有重兵把守,只不過今日是重要的晚宴,人手被抽調過去大半。

就這樣,還三步一巡邏,五步一崗哨的。

好在這一路南下,白乞兒熟讀《五禽戲》,武功大有進益。

他如同一只飛鳥一般,一閃身就落在了滴血觀內。

他那同窗也曾經近前來瞧過熱鬧,據說,正中間的殿中擺放著滴血石,左邊的大殿都是存放的重要人物的血跡,右邊的大殿則是一些典籍之類,沒有人看過,大約是記載著身份族譜或者誰來過一類的東西。

白乞兒直奔右殿而去,他想找出關于這個七皇子身份的蛛絲馬跡。

他偷到了小童的鑰匙,一閃身便進了右殿之中。

外頭的都是些枯燥的人名之類,并沒有什么意義,他直接朝著內殿的方向而去。

這殿里彎彎繞繞的,仿若迷宮一般,如果不是當年做斥候在雪原上尋路的本事,恐怕早就迷失在了這一排排的書架之中。

在往里的地方,記載多了一些變化,大多是南州特有的風土人情之類。再往里,甚至出現了一些記載南越此地各級官員的族譜,還有族內的辛秘。

白乞兒翻了幾本就不感興趣的放下,這些芝麻綠豆小官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意義。

這時,他的第六感突然警覺起來,似乎有人在靠近。

他躲在一排書架之后,屏氣凝神。他隱蔽的本事出神入化,在雪原上有北蠻從他身旁路過都會以為他是一塊石頭。

來人不是一般人。

白乞兒立刻意識到了這點。

沒有說話,也沒有腳步聲。

卻迅速的接近。

不止一個人。

這讓白乞兒都有些緊張。

如果不是憑六感,只是憑借聽覺的話,是絕沒有可能察覺到這些人的到來的。

他們過來是什么目的?在這南越王大宴賓客的晚上。

他們的速度極快,是有目標的,不像是白乞兒一樣漫無目的的在找尋。

白乞兒暗道一聲好,這些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自己只需要跟著他們,坐收漁翁之利便可方便許多了。

只是……

這些人在白乞兒前面的書架處停了下來。

讓白乞兒渾身的肌肉緊繃起來。

沒有,沒有發現。

一人憑空一躍而起,在最上頭的書架上抽了一本書出來。

“吱——嘎——”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

白乞兒,連同他緊靠著的書架,一同沉入地下。

這竟是一處機關!

白乞兒入地之后,立刻騰空而起,整個人扒在了天棚頂上。

好險——

那些人隨之跳了下來,直接落在剛剛的他站立的位置旁邊。

還好這地窟的深度很高。

地下的人用火把謹慎的四處兜了一圈,卻叫他給混了過去。

白乞兒從小到大,都是憑借實力,憑借運氣,還是頭一回!他一邊心中不斷的慶幸著,一邊迅速進入半封閉的狀態,就像是雪原上伏擊獵物的雪狼一般。

這是一個全封閉的地下密室。

隨著書架的緩緩上升,發出“咔嚓”的一聲輕響。

在這里做任何的動作,都有淡淡的回音。

下頭一共有四人,一個矮小佝僂的男人跟一個低眉順目的女人是一起的;還有一個是全身都籠罩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雙小小眼睛的男人,他身后跟著一個全身華服,十分有派頭,卻非常恭謹的中年男人。

這華服中年男人躬身行禮,“大人,這密室自打建成之日起,從未動用過,絕對安全,請大人放心。”

那黑衣男人點頭,率先席地而坐,華服中年男人緊跟著跪坐在他的身后。

另外一邊,那佝僂的男人似乎對對面有些忌憚,中間隔了老遠,才坐下。他身后的女人仿佛影子一般,沒有絲毫的情感和聲響的跟著坐下。

“自打上次會面以來,已經過去十五年之久啊。”那黑衣男人開口了,他的聲音十分的嘶啞難聽,如同用鋸子在鋸木頭一般,讓人聽了十分的不適。

只是在場的三人,還有頂上處于閉氣狀態的白乞兒,都沒有任何的反應流露出來。

“王爺,別來無恙。”黑衣男人抱拳。

王爺?什么王爺?白乞兒心念急轉,說的可是南越王?

前頭那佝僂的男人也開口了,他聲音略尖細,似乎是吊著嗓子說話慣了,“呵呵,鼠王客氣了,咱家一把老骨頭嘍,只能折騰這一回了。”

白乞兒雖未見過南越王,可是聽同窗的形容,他四五十歲年級,身形富態,面容威嚴,顯然不是這佝僂男人了。

“王爺”這詞本就有些熟悉,“鼠王”一出,就連白乞兒的心也仿佛漏跳了一拍。

這……這是抓住大家伙了!

若是自己今日可以全身而退,這收獲!絕對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