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拂衣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出城

“似乎有人進來了。”樸蘿緊張的說。

“我知道,你把衣服脫掉。”白乞兒突然說。

“什么?”樸蘿有些吃驚,可是白乞兒根本沒有給她解釋,只是把床上的帷幔放了下來,外頭時不時的傳來“乒乓”的聲響。

樸蘿定了定神,“全都脫嗎?”

“外衣、中衣,”白乞兒頓了頓,說道。

“好,”樸蘿不再扭捏,她快速按照指示把衣服脫掉,“好了。”

白乞兒只伸了一只手進來,捏著一壇酒水,“把自己身上都淋濕,要快。”

“全身?”樸蘿接過酒壇,猶豫了下,“那頭上也要?”

“對,最好都淋濕。”

“好。”樸蘿深吸了一口氣,緊閉眼睛,把酒壇從頭頂淋下,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瞬間布滿了全身,樸蘿哆嗦了一下。

白乞兒又丟進來幾塊手帕還有幾件衣衫,衣衫的尺碼略有些大,看上去像是什么婦人的,而且不像是洗過之后的衣服,而像是剛剛勞作了一天脫下來的衣服,上頭不僅有一股濃厚的汗味,還散發著一些類似于腐敗的大蒜的味道。

“擦得略干一些,再把這些衣服穿上。對了,把你的衣衫都遞給我。”

“好。”樸蘿按照白乞兒的指示,加快了動作。

她聽到窗戶那里有一陣響動,似乎白乞兒又出去了。

樸蘿換好了衣衫,略有些別扭的坐在了床邊,略微僵硬的動了動身子,她覺得身上有些黏膩,也分不清楚是剛剛沒有擦干的酒水,還是衣服上殘留的汗液。

她強迫自己忘記這種不適,繼續用手帕擦著自己未干的頭發,擦得差不多了,白乞兒還是沒有回來,她就又擦拭著剛剛被她灑了酒水的地面。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樓下隱約的傳來了輕微的響動聲,似乎有人短促的驚叫,卻馬上被人捂住了嘴巴。

樸蘿緊張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時不時的用眼睛瞄向窗子外頭。

先是樓下,再是樓下的左側房間,然后是再左側一間。

動靜鬧得并不大,如果是熟睡的人,可能什么都不會聽到。

樸蘿把耳朵貼在地板上,想要聽清楚逐漸遠離的聲音,一層一共有幾間來著?樸蘿有點記不清楚了,她緊張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

“吱嘎”一聲。

樸蘿嚇了一跳。

原來是白乞兒從窗子回來了。

他似乎也換了一身衣衫。

他把樸蘿從地上拉起來,一同坐到了桌邊,在二人前頭的酒杯里頭斟滿了酒水。

“現在我說,你仔細聽。等下如果有人來,你就裝作喝醉的樣子,所有的話都由我來說。”

樸蘿緊張的握著前頭的酒杯,點頭。

白乞兒笑了笑,“別緊張,你現在也可以適當喝上兩杯,這樣等下更像一些。”

樸蘿把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除了覺得入口辛辣之外,半點也嘗不出好喝來,她從前也曾偷偷嘗過一點,也不知這酒水到底有什么魅力,叫那些男人們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頭灌。

這樣想著,她又仰頭干了一杯。

白乞兒又幫她斟滿。

就這樣,樸蘿皺著眉頭,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

似乎白乞兒還問了一句,“怎么樣?稍微醉一點就可以了,也別喝的太多了。”

樸蘿就說出了一句所有酒鬼都會說的話,“我一點也沒醉呢。”

白乞兒見小姑娘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話也平時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便只覺得是她的酒量好,這看不出醉模樣的,倒時候沒法解釋身上濃重的酒氣,便又多倒了幾杯。

他哪里知道,樸蘿是那種腦子醉了但是面上不顯的人呢。

“咔嚓、咔嚓。”

突然間,兩人的房門傳來了幾聲輕微的響動。

白乞兒瞄了樸蘿一眼,樸蘿又仰頭干了一杯。

白乞兒的神色瞬間發生了變化,如果樸蘿是清醒的,便會贊嘆,原來白乞兒也這樣會演戲呢。

他周身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不過是把腰佝僂了幾分,臉上表現出愁眉苦臉的樣子,目光稍稍呆滯懦弱畏縮了些,叫人一眼看去,便覺得這男人看上去高大,實在是個懦弱無用的人。

“啊?是誰?”白乞兒看著破門而入的四五人,起身躲到了桌子后頭,完全不管樸蘿的安危。

而樸蘿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朦朧的抬起眼,面前的桌子有些重影,她想甩一甩頭,叫自己清醒一些,可是頭卻也不聽她的指揮,只是慢悠悠的晃動了兩下,卻叫面前的重影更加嚴重了。

“咦?人,嗝,人呢?”樸蘿皺眉想了想,似乎她也忘記了是不是該有一個人坐在前頭,不過前頭那個酒壇她是認得的,她晃晃悠悠的起身,用手去夠那個酒壇,只是那酒壇卻像是自己長了腿一樣,她摸向左邊,酒壇就出現在了右邊,她摸到右邊,酒壇卻又跑到了左邊。

這就是闖進來的人看到的全部場景了。

為首的是一個看上去面容很周正的一個男人,如果不是深夜出現在客棧,還以為他是什么文書之類的,他身后站的四人看上去卻有些兇惡的,膀大腰圓的,護衛在他的身后。

如果樸蘿是清醒的,立刻就能根據他們他們的衣著來判斷他們的身份,為首的定是藍衣大人,身后兩位青衣,三位白衣,這不是鼠盟的人還有誰。若是在鼠山里頭,看到了前頭這幾位可是要下跪磕頭的。

周正的男人名叫藍二八六,正是鼠山的一位中階官員,他和其余的三十余位同僚并兩位紫衣高階官員一同在邊界處布下天羅地網,在追查一位逃跑的男子。

若是查到了,不僅可以直升一級,還獎勵打量的分數,他們都干勁十足。

這搜查的活計,一是講究運氣,這個是天注定的,不用去考慮,第二,是講求一個效率,假使,他一晚上搜查了兩百家,而同僚一晚上搜尋了三百家,那誰更容易捉到人呢?

藍二八六打量著這屋里的場景。

一個渾身散發著臭味和酒氣的醉醺醺的女人,還有一個身材高大面貌不錯,但是一看就是一個吃軟飯的懦弱的男人,危險到來直接撇下了妻子獨自躲起來,顫顫巍巍的男子。雖然上頭要求搜尋的兩人是“一男一女”,或者是假扮成別的身份的“一男一女”,可是他直覺不是這一家。

“別叫,例行搜查,很快就結束。”藍衣人很滿意他們沒有吵嚷。

他后頭站著的白衣立刻牽出來一條大狗。

虧得樸蘿醉了,不然有要萬分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害怕了。

那狗身形高大,是是尋常狼狗的兩倍大小,正滿口流著口水,虎視眈眈的看著前頭。

那白衣人把手上的布料湊到了那大狗的鼻子前頭,叫大狗去嗅聞。

大狗非常聽話的聞了兩下,然后又在屋里頭繞了一圈。

白乞兒已經嚇得屁滾尿流了,他抱著自己的頭縮到了墻角,口中不住的求饒。

藍二八六鄙夷的看了白乞兒一眼,忍不住道:“你光顧著自己躲,你不管你娘子了。”

白乞兒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嚇得跪坐在地上,哭嚎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的娘子平日兇得很,如同母老虎,今日是她喝醉了,不然每天都要打我的。”

藍衣人皺眉,“好了,我且問你,你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白乞兒很配合的答道:“回稟大人,我是入贅的她家,娘子本是出來做買賣,這次賠的血本無歸,三年了,她又沒有身孕,這次又是回家要錢的,她想到此事心中煩悶,進了城有好酒,就多喝了幾杯……”

“行了行了。”藍衣人擺擺手,大狗在屋里頭轉了一圈,搖頭擺尾的回來了,似乎沒有發現什么。

“我們走。”

他身后的眾人悄無聲息的后退。

藍衣人走之前還不忘批評樸蘿道:“終日飲酒,如何有身孕,真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樸蘿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屋子里來了人又走了人,她的全部心神都在眼前那壇看得見摸不著的酒水上。

在桌上胡亂的摸索著。

藍衣人搖頭出去了,還幫他們把房門給帶上了。

白乞兒收斂了神色,靜靜的聆聽著門外的動靜,隨著腳步聲逐漸的走遠,這座客棧也安靜了下來。

白乞兒探頭出去,這條街上的燈火一盞盞的熄滅,看來搜索的人往前頭去了。

他把窗子關上,吹熄了燭火,把醉醺醺的樸蘿抱到了床上。

“我沒喝醉。”樸蘿面色如常的說,“再滿上一杯。”

白乞兒哭笑不得,是他的失職,原想著叫樸蘿有點醉模樣蒙混過關,可是哪里想到樸蘿竟然醉成了這樣子。

他輕輕的給樸蘿蓋上了杯子,如同哄嬰兒睡覺一樣,一邊輕輕的拍打著,一邊嘴上哼唱著不知名的小調,那是婆婆小時候曾經唱給他的。

小調沒有歌詞,只是幾句簡單的重復的旋律。

樸蘿原本就頭暈腦脹,在這種溫柔的歌聲里并沒有堅持太久,很快便沉沉的睡過去了。

白乞兒頭一次躺在了樸蘿身邊,之前他二人雖然一路南下,可是一直都很默契的在中間隔著簾子,或者一個床上一個地上的。

剛剛確立了關系,就這樣考驗他……白乞兒深呼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想一些緊迫的事情或者悲傷的事情,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把他翻騰的熱血給壓下去便好。

樸蘿睡得香甜,白乞兒卻一晚沒睡,他的腦子似乎被人分成了兩邊,一邊不斷的念叨著,不能粗心大意,要好好準備出城的事宜,要快點去找貓和水匯合,一邊,自己的娘子就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最后他在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終于起身,大大的親了樸蘿一口。然后就起身在屋里頭練起了武藝。

日上三竿,樸蘿還是沒有醒來。

白乞兒出去買了些小食,然后輕輕的把樸蘿推醒。

“娘子,娘子,現在必須要起來了。”

樸蘿翻來覆去的想要躲開白乞兒的推攘,卻沒能成功,最終被從美夢中喚醒。

她捂著自己的頭,撐著床沿坐了起來,只感覺到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痛。

“給,吃些東西吧,墊墊肚子,我們今日便要出城去了。”

出城?這兩個字叫樸蘿清醒了些,她終于記起了些事情,驚問道:“白乞兒哥,昨日……”

“是相公,”白乞兒糾正道,“沒事了,都過去了,到時候我細細的跟你說。”

說罷,白乞兒笑了笑,“不過,你若是害怕出城時露了馬腳,也可以再喝一點酒。”

“不喝了不喝了,”樸蘿現在聽到酒字便覺得頭疼的更厲害了。

在出山入城的時候,兩人就把小紅馬和小白馬放回了山中,這兩匹馬太好了些,不大好隱藏身份。

現在,白乞兒不知道從哪里買來了一輛破舊的板車,他親自拉著車,朝城門處走去。

樸蘿一開始還有些新鮮的看著白乞兒穩穩的拉車的樣子,可是她原本就沒有睡醒,再加上這車一晃一晃的,如同搖籃一般,很快她便忍不住睡意,再次睡了過去。

城門處把守的極為嚴格。

那種半人高的大狗隨處可見,每個牽狗的人手中都有一塊相似的布料。

白乞兒冷冷的看著,他哪里認不出,那布料正是之前在南越王府旁邊,樸蘿扮做丫鬟時候曾經穿過的常服。

如今已經被剪了無數碎片,可不就是在尋找樸蘿,順便找他?

看來,白荷已經暴露了身份了,還把他二人給供出來了。

“哎,是你?”前頭可不正是藍二八六,他看著白乞兒和樸蘿的樣子又是搖頭嘆氣,感慨人心不古。

“放他們過去吧,昨日已經聞過了。”藍二八六吩咐道。

在他守著的這個門,如果放行的速度快一些,那七皇子二人很可能就會選擇從這里出去。這是他心里暗自打的小算盤。

白乞兒沒想到自己和樸蘿竟還有這種運氣,連忙點頭哈腰的道謝。

“等一等!”

那藍衣人不知為何,又把要出門的白乞兒給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