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拂衣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到達

又過了兩日,白荷身邊的婢女帶了兩三名畫師過來。

要求她描述白乞兒和樸蘿的真實容貌。

白荷很配合的認真描述。

每個畫師按照她的口述還有她所帶的面具,調整畫像的內容,一上午的時間,總共做了十余副畫出來。

白乞兒倒還好,完全憑借描述很難畫的特別相像,最多只有四五分相像,而樸蘿的畫像,畫師是參照著白荷如今的模樣畫的,最像的有六七分像。

白荷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挑了最不像的兩幅出來。

她現在已經稍稍明白了,誰是對她好的,誰是對她壞的。

這榮華富貴,實在是……如同蜜糖里的砒霜一樣,難以下咽。

她現在開始,做下的這一點善事,希望還來得及……

白荷暗自祈禱。

就這樣,白荷被關在這小小的院落里。

度過了一日,又一日。

她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沒想。

她現在就如別人手心里的螞蟻一樣,只看得到眼前的日子,看不到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終于,在要過年節的時候,她之前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南武侯一家來了。

只是這次,不是她一人需要對南武侯進行隱瞞,整個王府,至少王爺、王妃、還有七皇子,還有她身邊的婢女都是站在她這一邊兒的。

這讓她的心定了很多。

那是在王府的正殿里,就是之前舉辦晚宴的地方。

南越王很熱情的接待了這一家子,統共只有四個人。

白荷作為七皇子的庶妃,坐在七皇子的身邊。

隔著一殿之寬打量著對面。

她終于見著了樸蘿的父親,不,現在是她的父親,南武侯。

那是一個和樸蘿描述中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樸蘿曾跟她說過,父親雖然背信棄義,但是威武英俊,如同武將里的文官。

可是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同尋常的中年男人沒什么不同,甚至可以看出肥胖和落魄的樣子。他滿臉的諂媚和堆笑,對著上首的南越王一陣的奉承和討好,樣子令人作惡。

倒是他身邊坐著的那個據說是很壞的“哥哥”,還有些英俊的模樣,他沉默的坐在那里,聽著父親和南越王聊天。

還有那個樸蘿口中的心機深沉陰狠毒辣的妾室,這個妾室很恭敬的坐在南武侯的后面,幾乎不怎么動筷子,也幾乎不怎么抬頭,顯得很是卑微和順從。

白荷又看向那個據說曾經被樸蘿綁走,但是又陷害了樸蘿的繼妹,她最多的目光最多就是停留在這邊,這繼妹長得只能說是小家碧玉,僅有幾分清秀,根本算不得美人,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模樣。可是憑借白荷多年的裝相,和樸蘿的描述,白荷知道,這絕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七皇子在桌子下頭狠狠踹了白荷一腳,這賤人,盯著對面的時間太過長了,若是被發現了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白荷吃痛,但是她不敢出聲叫喊,連忙收回了目光,低頭小口的吃著桌上的美食。

七皇子這些日子都沒有去見過這個假冒貨,但是他心中對這個女人的氣絕對不少,這賤婢,竟敢欺瞞于他,不僅換走了他在花園中射中的那個少女,還惹出這樣一檔子事情!把他原先還算滿意的兩個庶妃全都間接害死了!

想到此處,七皇子狠狠的瞪了白荷一眼,腳沒有收回來,又狠狠在白荷的腳上踩了一腳,然后用力的碾了幾下。

白荷的筷子一下掉到了桌上,她不敢有絲毫一樣,連忙拾起來,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可是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流下來,她又顫抖的舉起茶杯,掩飾的抬袖喝茶,順便把眼淚擦掉。不是她覺得委屈想哭,只是太痛了,無關情感,身體不由自主的做出落淚的反應。

樸志剛正和南越王聊得火熱,一杯一杯的飲著酒。

可是白荷和七皇子互動的一幕,卻全都落在了一直暗中注意她的樸婉眼中。樸婉輕輕的在嘴角邊勾起了一個細微的弧度,她太想開懷大笑了,可是只能拼命忍住。最后,在所有人察覺之前,又恢復了溫婉的模樣。

宴席沒有持續太長時間,樸志剛的酒卻喝了很多。

南越王把樸志剛灌得醉醺醺之后,還貼心的給了他們“一家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樸志剛對這個失蹤的女兒當然沒有什么好感,可是現在今非昔比了,畢竟眼前的女兒還多了一重身份,是小王爺的庶妃。

小王爺的庶妃,哼,這女兒真是出息了,這么下賤的事情也做的出來,樸志剛把手沉重的搭在了“樸蘿”的肩膀上,他的手實在很重,因為他喝多了酒,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力道。

壓的白荷肩膀發酸,又一動也不敢動。白荷扭頭去看自己的婢女,婢女就站在身旁不遠處,這叫她稍稍放松了些。

“女兒,過往的錯處,父親,就不追究了,希望你痛改前,嗝,痛改前非,好好侍奉夫君。”樸志剛磕磕絆絆的說著,“好好侍奉,夫君,不要,像你的母親一樣……嗝,犯了七出的條款……”樸志剛還是一副隨時要倒在地上的模樣。

倒是吳氏和白荷多看了“樸蘿”兩眼,似乎是想看看她再被樸志剛提及母親時候的反應。

這個時候該有什么反應?白荷心跳快了半拍,她是該表現出憤怒不滿?還是無助可憐?她注意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兩道目光。

就略微撅起嘴巴,想象著樸蘿這個時候該說些什么。她用有些生氣卻又竭力忍耐的語氣說道:“知道了,父親。”

“好,嗝,好,好孩子……”樸志剛后頭翻來覆去就說這一句,最后神志不清的依靠在了吳氏的身上。

吳氏看了一眼白荷,沒有說任何的話,她到現在也還只是個妾的身份,也沒有同白荷寒暄的身份。樸寅很沉默。

樸婉倒是走上前來,親切的喊了一聲“姐姐”,然后似乎想要去拉白荷的手。

白荷哪里肯同意,她還記得樸蘿說過,這個妹妹似乎對于氣味很敏感,跟個狗一樣。

樸婉見白荷后退,委屈的小聲說:“姐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當初自己跑出府,受了不少苦吧?”說罷,還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白荷心里暗罵,這小賤人,跟她玩她玩剩下的那一套!這裝委屈小聲哭的把戲,她最是懂了!當即便道:“妹妹,我有什么好生氣的,我見到你們高興還來不及。只不過,妹妹,你哭不出來就別哭了,你帕子都還是干的,為什么要往眼角按?是擦眼屎嗎?”白荷指著樸婉的手帕說道。

“你,”樸婉差點暴跳起來,怎么大半年時間不見,她的這個“姐姐”更令人討厭了呢!

白荷心里有些得意,這就是樸蘿口中很會裝模作樣的妹妹嗎?也不怎么樣嘛!她抬起臉蛋,瞬間,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妹妹,往事就不提了,雖然你們欺負我,可是我是不會怪你們的。”

這下連吳氏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這時候,白荷身后的婢女走上前來,說道:“夫人,您別哭了,小心傷眼睛,侯爺醉了,不如先送他回去。”

白荷自然借坡下驢,說改日再敘舊。

緊接著從殿外涌進來很多侍衛和婢女,幫忙攙扶著樸志剛回到了他們休息的院子。

看到他們一行人出去了之后,白荷松了一口氣,她身后的婢女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這一關,過去了。

她這個假冒的侯府嫡女,在南越王的幫忙隱瞞下,在樸志剛的確認下,似乎,坐實了……

吳氏一行人回到了王府給安排的小院里頭。

樸志剛睡得如同死豬一般。

吳氏連忙招呼樸寅和樸婉,三人又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湊在了一起。

“娘親!”樸婉迫不及待的說道:“你可給她下蠱了?”

“沒有。”吳氏瞟了樸婉一眼,“今日隔得這樣遠,那小賤人又躲著我們,根本就沒機會,不過來日方長,你急什么?”

“哦……”樸婉失望的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開心起來,“娘親,你看到了嗎?那七皇子對樸蘿很是差呢!”

“哦?此話怎講?”吳氏問道。

樸婉把自己在大殿上的所見都說了出來:“就這樣,她雖然坐在那里,可是七皇子都沒正經瞧過她一眼,還在桌子底下踢了她。”樸婉咯咯笑了兩聲。

“竟然是這樣?”吳氏也有些驚訝,“我倒是沒看出來,還是小婉細心。”

接著,吳氏眼睛看著一處,做思考狀,“如果是這樣的話,不除掉她或者也可。”

“娘親!”樸婉驚叫,“為什么?我可不想看著她活著,你聽到她今日說什么了嗎?也太氣人。”

吳氏不容置喙的抬手,制止了樸婉的話:“這是南州,不是中州,說不定就有奇人聽過有關我們寨子的事情,貿然出手不好。我已經通知了族人,一切都不急,既然確定了目標,就等我們站穩了腳跟,一切才好萬無一失。”

“小婉,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取得七皇子的歡心。一定要在他起勢之前嫁給他,這樣就穩妥了很多。”

“娘……”樸婉有些害羞的說:“我知道了。”今日在殿上她是見了七皇子的,完全長在了她的心頭上,更叫她歡喜的是,這人和自己一樣討厭姐姐,她覺得拿下七皇子不是什么難事,畢竟他倆也算情意相投。

“寅兒。”吳氏對兒子說:“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這南越王肯高看我們一眼,是因為覺得你父親有用。可是即便是這樣,樸蘿也只是一個庶妃的身份,你知道這代表了什么嗎?”

樸寅皺眉,“代表了他不喜歡樸蘿?”

“不是,”吳氏長嘆了一口氣,“代表了身份地位要考靠自己去爭取的,如果你父親立了功,那不管是樸蘿還是日后的樸婉,身份地位都會水漲船高,可是如果你父親沒有用呢?誰還真把他當成是個侯爺呢!”

吳氏這一番話觸動了樸寅和樸婉的心弦,在小破屋里的遭遇他們都深有感觸,住在那里,附近的人聽說搬來了個落魄的侯爺,也都只是圍過去看熱鬧,像是看異類一樣瞧著他們。

面上嘴上似乎恭敬,實則倒像是看街上耍的猴兒的目光多些。

“娘,我知道了。”樸寅堅定的說:“我一定要好好的扶持父親。”

“傻瓜。”吳氏輕斥,“不是扶持父親,是你自己要立起來,知道嗎?父親、兄長,原本沒有任何差別,都是出嫁的女兒的好靠山。而且……”

吳氏頓了頓,樸志剛那如同死豬一般的鼾聲遠遠的傳來,吳氏嘆氣,搖搖頭,“如今,你父親扶的起來扶不起來還兩說呢。畢竟……當年的戰役……”

三個人又湊在一起說了很多,一直到天明,興奮有之,激動有之,更多是討論之后的路,還有如何勾引七皇子上鉤的細節。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樸婉連著打了幾個哈欠,吳氏才作罷,叫他們二人去歇息。

“對了,小婉,你覺得樸蘿沒什么問題吧?”吳氏突然問了這一句。

“什么問題?”樸婉疑惑的抬頭。

“就是……”吳氏想到樸蘿看她的眼神,那里,似乎沒有恨意,“就是,她是你姐姐這件事兒。”

“哦,娘親是說氣味嗎?是同之前不大一樣了,可能是在外頭流浪的久了吧,一股子窮酸味。可是這么久了,這變化也很正常。”

樸婉疑惑的問,“娘親你不是見過姐姐嗎?雖然她瘦了一些,可是她就是姐姐啊,不然還能是誰?姐姐的同胞姐妹?”

吳氏笑著搖搖頭,“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沒事了,你們去歇息吧。”

樸蘿和白乞兒過了春暖城,一路南下,行走了一月有余,終于抵達了南炳山脈北面的三林城,牡丹樓。算算日子,他們還來早了二十余天。

可是貓和水卻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沒有出來相見。

二人便在這個酒樓旁邊的客棧住下,靜待貓和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