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一天，朱志勇一大早就挑著兩只花籃往朱氏祠堂去祭祖去了。

花籃里裝著的是祭祖的三牲，還有李香蘭昨兒忙活了半天做出來的紅桃粿和蘿卜糕。

因為祠堂祭祖的習俗向來是只有男丁能進祠堂祭拜，婦女和女孩都不能進，所以，朱珠家也只有朱志勇一個人有資格去祭祖。

朱珠看得出來，時下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挺嚴重的，特別是農村這樣的地方。

他們家現在是生意越做越好了,村里眼紅他們家的人不在少數。

有人在背地里故意拿他們家沒有兒子說事，都在笑話朱志勇和李香蘭夫妻現在掙錢再多，將來也都是給別人家做嫁衣裳。

兒子才能養老，女兒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人。

這些話傳到朱奶奶耳中，老人家是聽在耳中，氣在心里，晚上睡覺的時候總忍不住一個人偷偷流眼淚。

他們老朱家三房這一支，沒有男丁繼承香火，將來他們死了進了祠堂，時年八節的，都沒人祭拜。

朱奶奶知道兒媳婦傷了身子，朱璇過了年都要九歲了，只怕也不可能再生，所以，有些話她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說出口。

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的，就只有朱奶奶郁郁寡歡。

李香蘭特意給她做了兩身衣裳，送過來給朱奶奶，結果就看到婆婆在抹眼淚。

李香蘭也聽到了外面的閑言碎語了,就連隔壁的張翠鳳都來問她，是不是去大醫院找醫生再調理下身體,爭取拼多一胎？

李香蘭這么大歲數的人了，是真沒有了要追生兒子的想法了。

在她看來，如今大女兒馬上十九歲了，小女兒也九歲了，她這么大歲數的人再生個小的出來折騰，自己身體吃不消不說，生意上的發展也會耽誤很多事兒。

李香蘭已經認命，但她看到婆婆流眼淚，就知道朱奶奶還是不甘心。

“媽，今天除夕，大過年的，大家都得高高興興的才好。

您這樣，一會兒志勇回來看見了，也要跟著難受。”李香蘭淡淡的勸了兩句。

婆婆不甘心，不就是對她沒能給老朱家生個男孩而不滿么？

李香蘭已經內疚了許多年，但她自忖自己除了沒能生個兒子，其他地方，都盡到一個妻子、一個兒媳、一個母親的本分了，她問心無愧。

朱奶奶趕緊將眼淚擦干,吸著鼻子說道：“我沒不高興,我就是.....就是想你大伯了。”

朱奶奶連忙拿出大兒子朱志國來當借口。

對于大兒子朱志國的生死，朱奶奶在這幾十年來無盡的等待中，也已經漸漸死了心了。

她雖然還有期盼，但悲痛已經隨著時間慢慢變淡了。

現在她提到大兒子朱志國，已經沒有了從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了。

李香蘭是個老實人，沒懷疑這只是婆婆找的一個借口而已。

她皺著眉頭，心里猶豫著要不要將女兒前兩日說的那個消息告訴婆婆。

在心頭掙扎了兩息后，李香蘭最終選擇了暫時壓下這個念頭。

萬一不是呢？不是讓老太太空歡喜一場么？

“媽，大伯還能不能回來，這個只能看上天安排了。

您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有緣總能再重逢的。

我把衣裳給您放屋里了，下午吃過午飯，您就早些去洗澡，晚上天氣冷，您別著涼了。”李香蘭叮囑道。

朱奶奶噯了一聲應下了。

李香蘭就出去忙活準備除夕夜的團年飯了。

下午兩點左右，隔壁的紅毛和他的小玩伴臭弟跑到朱珠家里來，他們是來給朱珠報信的。

“珠珠姐，你們家來親戚了，是那個開著汽車的大哥哥來了，還給你們家帶了好多的東西呢！”

紅毛手里還捏著一把瓜子和一把大白兔奶糖，拖著鼻涕泡泡，笑得特別開心。

這瓜子和奶糖，都是那位大哥哥給他們的，他們白得了大哥哥這樣的好東西，就緊忙跑回來給朱珠家先報信了。

朱珠正在跟朱玥和朱玲姐妹仨忙著貼春聯呢，一聽紅毛的形容，就知道是聶磊來了。

她一臉意外，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啊，聶磊怎么會到他們家里來？

想到聶磊跟父母那邊都斷了關系，聶嬌又已經嫁人，他一個人過年也是孤零零的，來了他們這邊一起圍爐，倒也熱鬧。

“大姐，你快去接一下聶磊大哥吧，剩下的，我和玲玲自己能搞定。”朱玥催促著朱珠道。

朱珠嗯了一聲，放下橫批，穿著拖鞋就跑出了家門。

聶磊的吉普車就停在小學外圍墻的空地上。

這會兒，村里面很多在外面瘋玩的小孩都圍在了吉普車邊上。

因為聶磊認得紅毛，給了紅毛和臭弟一把瓜子和一把奶糖后，其他的孩子見有好處拿，也都一窩蜂的圍上來找聶磊討要。

大過年的，聶磊也沒有摳搜，圍過來的孩子，每人都給了兩顆奶糖兩顆水果糖。

這可把這班小孩們樂壞了。

水果糖他們家里有時候也能吃到，鎮上的供銷社就有賣。

難得的是那奶香味濃郁的大白兔奶糖，他們還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糖啊！

村長的大兒媳劉桂芬也出來跟聶磊寒暄套近乎。

朱珠趕過來的時候，聶磊就快要被熱情的桂芬伯娘給拉到家里去做客了。

“桂芬伯娘，晚些我再跟珠珠一起過來給村長爺爺拜年，感謝您厚愛，我先隨珠珠回家去。”聶磊笑著婉拒了劉桂芬的盛情。

朱珠也笑著給劉桂芬說了幾句吉祥話，劉桂芬這才放著二人離開。

聶磊這趟回來，真的是把整個車都塞滿了，年貨滿滿登登的，兩個人一次都拎不完，跑了兩趟，才把從羊城帶回來的東西搬回家。

李香蘭看著天井里的東西，都快傻眼了。

“聶磊，你這孩子，你怎么買了這么多的東西，過年也不用買這么多的年貨啊！”

聶磊笑容爽朗：“阿姨，您可以拿來過年送禮走親戚，都是很實用的東西，您就不要跟我客氣了。

今年過年，我也沒別的地方去，就厚著臉皮來家里了，求您和奶奶叔叔收留我！”

聶磊這話，直接把李香蘭逗樂了，“阿姨一定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