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染

第八十三章:困獸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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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想要跟我一起去嗎?”秋槿涼對楚子染的要求感覺很詫異。

女帝給她下達的任務,跟楚子染可沒有半點關系,而且,這可不是好玩的事,他怎么突發奇想,想去湊個熱鬧。

“是啊。殿下,我這么乖,保證到時候都聽你的,你還不放心嗎?”

秋槿涼:“……”

秋槿涼汗顏:你乖?信你個鬼。某個人最不擅長的就是聽人話。

楚子染有種神奇的特質:對于任何他不想遵守的命令,他都能直接無視。所以楚子染說他聽話就跟司馬昭說他不想篡位一樣,沒有任何可信度。

但是秋槿涼很想聽聽楚子染為什么會想跟她一起去,要是合理,那她就同意啦。

“好吧,說個能讓我同意的理由。”

楚子染深情地凝望著她,語氣溫柔而舒緩:“因為,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殿下今晚要離開我幾個時辰,我會想念殿下想得睡不著的。”

秋槿涼臉頰微微發紅:“!!!”

太撩了。

她都要抑制不住唇邊的笑容了。

秋槿涼正了正臉色,一本正經地裝腔作勢:“卿說得特別在理,本郡主很高興卿能有這樣的覺悟,本郡主允了。”

“不過——”秋槿涼話鋒一轉,“先說好,我們要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楚子染笑了,“哪三章?”

“第一,不準擅自行動;第二,不許忤逆君令;第三,隱藏好行跡,不許把自己暴露于危險之中。第三點最為重要。”秋槿涼不假思索地說道。

“哦?”楚子染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之色,“殿下這是在關心我的安危嗎?”

秋槿涼:“一半是為你的安全考慮,還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你的身份。即便我被她們抓住了也不要緊,你被抓住才是真的麻煩。”

楚子染嘆了一口氣:“果然我的身份對于殿下來說就是個負擔吧。那殿下當初為什么要買下我?”

這是個沉重的話題。

其實楚子染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但是一直沒有機會開口。今日倒是借秋槿涼的回答很順利地問了出來。

“嗯?”秋槿涼沒想到楚子染會問這個問題,故而一愣。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她要怎么說?說她前世就很喜歡楚子染,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她對待楚子染過于殘忍了,所以想要補償他?

然后楚子染追問她干了什么,她又該怎么說,才能把那些血淋淋的傷害盡可能說得風輕云淡?

如果楚子染進一步追問前世發生的事,她又該怎么把他謀權篡位,手上沾滿鮮血的事情給說出來?

她又該怎么解釋他“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那些事跡?

原來,很多東西都說不出口。

那些記憶,秋槿涼并不想讓楚子染知道。

一旦知道,他們就回不到從前了。

秋槿涼故作輕松地笑道:“阿染怎么想問這個問題?”

“因為,我原本以為我要在教坊司了卻殘生,或者在某個權貴底下曲意奉承,或被當成貨物一樣送來送去。在我失去武功的情況下,她們想對我做任何事都有可能。但是,我所預想的那些情況并沒有發生,”楚子染很認真地表明心跡,“我過得比我想象中要好。而這些都是阿槿的功勞。”

“所以,我想知道阿槿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子染并沒有用“殿下”這個稱呼,而是換成了更親昵的“阿槿”。

“嗯”秋槿涼沉吟了一下,看著楚子染這么有誠意的樣子,于是決定回答得誠心一點:“因為你很可愛。”

“你很與眾不同,你足夠好看,你很有魅力,你性子很討喜,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就覺得你不是一般人。總之,你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存在。”

“而且,你是真的很可愛啊。你會熬夜等我回來,會在深夜給我留一盞燈,會親自下廚給我做好吃的,還會為我吹笛子。你的曲調很柔和,經常一吹就是好久,可以把我心中所有的不安與躁動全部撫平,”說著說著秋槿涼就笑了,“總之我真的覺得挺值的。十萬兩銀子就能獲得這么好的體驗,期限還是一輩子,足已羨煞旁人。”

“說真的,我覺得你不止十萬。”秋槿涼一臉認真地說道。

“唔。”楚子染不置可否。

講真,聽秋槿涼這么說,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特別好,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動了。

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還是他真的有那么好?

不知道。

或許兼有之,或許都無。

秋槿涼把楚子染送回了正德殿,自己也跟著他一起留在了他的臥房之中。

這次的秘密行動并不需要召開會議,因為越少人知道越好。目前知道她要夜探太傅府的也只有女帝、凌煙、楚子染和她自己。

凌煙雖然武功高強,但是并不擅長隱蔽,所以就沒有跟隨她們一起去。而且像凌煙這種凌云衛二把手的存在,是直接聽命于女帝的,肯定會被無數人暗中盯著,不是很適合干這種勾當,所以女帝才會讓秋槿涼去。

政敵之間搞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大臣們之間的私人恩怨總比女帝懷疑太傅懷有二心因此派暗衛收集證據來得好聽多了。

同一件事情,牽扯到女帝和牽扯到大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性質。

女帝是一國之顏面,一國之代表,普天之下的所有公民都在盯著她看呢。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說到底,家國天下,女帝欲治其國,必得修身,而因為懷疑臣子想謀逆而派遣暗衛潛入臣子府中這件事很顯然與修身不符。萬一事情敗露,而女帝又沒有充足的證據證明太傅真的圖謀不軌,那她將難以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到時候太傅再煽動一下人民群眾的憤怒之情,那她這個女帝還當不當了?

可是,謀反這種事情,除非真的做了,又如何去證明她想要謀反呢?

要知道,私自豢養府兵在祈落帝國可是合法的啊!

而且,那些修煉者一個就能頂幾百個普通人,武功高強一點的,比如湛凌星這種頂尖的帝品強者,一個人頂成千上萬個人都不成問題,你結交十幾個頂尖強者——甚至只需要幾個,她們的力量就足以讓整個祈落帝國脫層皮了。

如果你防患于未然,提前抓住了官員和修煉者,并且你有證據證明她們的關系過于密切,你審問她們,然后說她們辯解說她們只是以酒肉朋友的身份相交,而不是意圖謀反,你找誰說理去?

更何況,你能確保審問她們的人不是她們的同黨?

還有很多種情況,沒有一種能堵住悠悠眾口。

所以,女帝現在就要找到線索,然后打破各個勢力之間的聯盟,讓她們成為一盤散沙,乃至于互相猜忌,這樣她們謀反的計劃就可以不攻自破。

哎,當個掌權人真不容易。

就感覺,像是被困在了一個很高,但是很容易跌倒下來的位置上。

“阿染,你們天楚帝國的女帝是怎么樣子的?”秋槿涼突然問道。

“她啊——”楚子染對她印象很不好,語氣也拉長了不少,“怎么說呢,比較個人主義,說好聽點,就是堅持己見,說難聽點,就是剛愎自用,喜歡搞一言堂吧。”

“還有嗎?”

“還有啊她作為一個帝國的掌權者,確實有過人的地方。比如她修為很高,她的子女都很出色,她有很優秀的大臣,她的御下水平也很好。”

“這些都是她的優點啊。”秋槿涼感慨道。

“怎么,你想聽她的缺點?”

“不了,我只想知道她作為一個母親,是怎么對待你的。”

楚子染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光變得有些晦暗。

他緩緩地、沉重地開口:“有些事,殿下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真的,真的”

他輕嘆,聲音似乎有些顫抖:“往事真的不堪回首。”

這是得被楚楚傷成什么樣才能露出那樣痛苦的神情啊。

不過能把自己的親兒子送到敵國,讓他在敵人膝下承歡,想來對他不怎么好。

秋槿涼:“我知道了。如果你覺得一些事情不堪回首,不能接受,那就不要說了,封存起來,存在‘箱子’里面,等到那天你想打開這個‘箱子’的時候,再說。”

末了,她自嘲地笑道:“要是讓我提起湛凌星曾經做了什么很傷害我的事情,我也不會想說。”

也不敢說。她在心中默默地補充道。

那些痛苦的童年回憶,就不要再提起了吧。

畢竟,如果不曾淋過雨的人,是不會懂的。即使是掉入同一片沼澤地的人,對于這件事,也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對于秋槿涼來說,那些回憶就是自己一遍又一遍懲罰自己的方式,總能在不經意的時間浮上心頭,猝不及防添一波傷害。

等到那些東西不再是自己的心魔的時候,再輕描淡寫地說出來。

如果一生都無法釋懷,那就一生都不說。

反正都是被困住的人,困十年也是困,困二十年也是困,困一百年還是困,有甚么不同?

他們相視一笑,不再糾結于這個話題,而是開始修煉起來,手抵著手的那種。這樣子修煉速度會更快一些,因為他們都是神諭之子,互相之間有加持。

與此同時。

大明殿的那些官員該談的事已經談完了,也該各自散場,然后相約著再次組局的時日了。其中不少沒什么事情的官員早就自行回府了,只有那些炙手可熱的官員被人纏到了現在。

花園里的公子們也還沒走,現在是下午茶的時間,秋汐和秋汋正在進行大規模的“選妃”。啊不,深入交流。

這是真的深入交流,主要就是問對方籍貫、生辰、是否可以修煉、家中排行第幾,兄弟姐妹都是干啥的、有什么興趣愛好、特長是什么,等等,恨不得把人祖上八代都問候一遍。

不帶貶義的那種問候。

“選妃”的結果就是:毫無所獲。

秋汐對楚子染念念不忘,秋汋的心上人祁白梓沒有來,所以兩人均是挑著能帶給自己利益的男孩子進行深入交流。

至于秋止,他早就趁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了,反正他不受寵,又住在皇宮外,想什么時候回府就什么時候回府,沒人攔著他。

不過祈落帝國有明文規定,未滿十五歲不得單獨立府,而秋止只有十四歲多,故而他是沒有自己的府邸的,只是借住在秋汐家里罷了。

正因此,秋止總是跟在秋汐的后面,秋汐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那次在教坊司也是這樣,秋止跟秋汐待在同一個雅間。

秋止溜出花園之后,環顧四周,七拐八拐,走進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子。

從小巷子翻墻過去,他跳進了一座很破舊的府邸之中。

他的身手很敏捷,應該是同齡人之中的佼佼者。

不,應該說遠超同齡人。

他小心謹慎地環顧著四周,確認沒有人在這。

這座府邸荒草叢生,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但實際上,秋止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這。

這座府邸的柜子里藏著一套衣服,黑色的,還有一張可以遮住上半個臉的金絲面具。

他披上黑色的袍子,戴上金邊的面具,通過這種府邸之中的暗道,走進了一個秘密實驗室。

這個實驗室里面擺滿了各種藥草和瓶瓶罐罐。

看起來,是個研制毒藥的實驗室。

秋止熟稔地拿起其中一瓶盛著深紫色液體的小瓶子,目光深沉。

然后,他猛地一捏,瓶子瞬間炸裂。

深紫色的液體流到了他的手上,瓶子炸裂帶來的碎片劃傷了他的手,但是他并不在意。

突然,他抱著自己的頭,蜷縮在角落里,身體不停地抽動著,看起來痛苦極了。

再抬頭,他已經是淚眼婆娑。

他在角落里不停地發出啜泣之聲,抽噎的聲音伴隨著一陣陣撕裂般的、猶如野獸的低沉的嘶吼之聲。

就像,一只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