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魅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她沉默了一會,才道:“我知道錯了。”
她這般乖覺的樣子,像極了耷拉著耳朵的小兔子,完全沒了往日的囂張神情。
她能擁有如今這般地位,都是湛凌星給的,所以她會刻意地去討好湛凌星。
她乖巧的模樣,也是只有湛凌星才能看得到的。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要是被外人看到,肯定會很驚訝,因為湛魅是那種別人說她她一定會頂嘴的人。
湛凌星的聲音依舊冷漠:“錯在哪了?”
“我不該害人。”湛魅縮了縮頭,道。
“再想。”湛凌星聲音凜冽。
“我不該通過把兄長置于危險之地的方式幫秋皓潔弄到骕骦馬,我不該起了綁架兄長以此來威脅槿姐姐的心思,我不該輕易相信秋皓潔,她是個大騙子!”
湛魅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湛凌星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仔細說說你當時怎么想的吧。”
“是。”湛魅深吸了一口氣,一五一十地說道:“秋皓潔想要骕骦馬,但是苦于無從下手,便找到了我,希望我想辦法,她會給我極其豐厚的報酬,我心動了,就答應了她。”
“原計劃是綁架兄長,把他當做人質來威脅姐姐,但是兄長一直待在府中,不太方便下手,一個偶然的機會,祁世子邀請兄長一起去聽風大街游玩,我這才有了機會。”
湛凌星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她倒是沒有想到湛魅會起這樣的心思。
“之后發生的事,娘親也都知道了。”湛魅小聲道。
“把事發時的情況再說得清楚些吧。”湛凌星語氣非常平淡。
“當時兄長、槿姐姐、祁世子、小王爺秋皓潔、國師上官遠都在”湛魅把人名一一細數過,然后一拍腦門:“哦對,還有染殿下也在。我怎么把他給搞忘了?”
“染殿下?”湛凌星用一種疑問的語氣重復了一遍,隨即恍然,笑道:“是他啊”
湛凌星的笑十分輕松,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就好像這樣的笑容不該出現在她的臉上。
“娘親認識他?”湛魅訝異。
“何止是認識,”湛凌星笑得疏離,“楚子染其人,看似平平無奇,空有美貌卻身世飄零,只是他人附庸,實則心機深沉,胸懷雄韜偉略。”
湛凌星接著發表評價:“他比寧箏箏那種硬骨頭還要可怕,因為他如同地獄走出來的惡魔,渾身都淬著血與毒。一旦被他抓住時機,就會狠狠地咬上你一口。”
“這種敵人,應該趁早扼殺在搖籃里面,不然,他將會是下一個虞躍。”
虞躍,邃淵閣的現任閣主,楚子染的師父。
楚子染的師父還有個名字,叫簡俞樾,是天楚帝國朝堂的一個文官,如今已官至太傅,是天楚帝國第一個以男子之身成為太傅的人。
“對了,你剛剛說,還有上官遠?”湛凌星突然問道。
“是的,國師上官遠。他似乎是偶然出現在那里的。”
“哦?是嘛?”湛凌星看似漫不經心地地問著,眼神卻十分銳利,“上官遠。”
“還有什么其他人嗎?”
“還有一個救治骕骦馬的馬醫,和兩個被姐姐拉來作證的聽風樓侍女。”湛魅回答道。
湛凌星眼中劃過一絲精光。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些人有問題。
她看向虛空之中,不知道是在給誰傳音:“去調查一下她們。”
虛空之中有了一絲波動,“領命”二個字傳入湛凌星的耳中,轉眼又歸于平靜。
湛凌星終于轉頭,目光直視著湛魅,話鋒一轉,言辭犀利:“所以秋皓潔到底給你許諾了什么,讓你甘心給她賣命?”
“這”湛魅囁嚅了一下。
“說!”湛凌星的聲音很是威嚴。
“是是與柳懷之春風一度”湛魅低頭看著地板,有些心虛。
“柳懷之又是何方神圣?”湛凌星似笑非笑地問道。
她感覺自己這一年半不在祈落皇城,這皇城又發生了不少事。
“一個天楚帝國人,長得極好,目前在教坊司賣藝”湛魅如實回答道,只不過略微加了點“修飾”,賣身兼賣藝才是柳懷之的主業。
而且,柳懷之不是天楚帝國人,只不過她不知道。
“嘖。”湛凌星哂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她的目光深邃,眼里翻著波濤洶涌的浪,似要把全部情緒淹沒。
“那種被別人糟蹋過的男生,你也想要?”過了一會,湛凌星突然問道。
她的語氣帶有一絲絲自嘲和一絲絲涼薄,像是這個世界上最孤單的星。
“想要。”湛魅頭一次這么堅定且認真地回答道:“想要。”
“娘親,或許您對他有諸多誤會,他并非你想象的那般不干凈”湛魅不愿說出“骯臟”這兩個字,于是改了措辭。
“他并沒有被別人玷污過。而且,即使有,那也非他自愿……”湛魅替柳懷之解釋道。
湛凌星眼里劃過一絲譏諷,但也沒說什么。
“你開心就好,在這方面,我不會管你。”湛凌星平淡極了。
她在心里默默念著兩個字:秋寒。
秋寒是她已逝的夫君的名字,也是她目前唯一一個明媒正娶的夫君。
啊不,準確地來說,是她高攀,是她入贅。
秋寒啊……
這個秋天,真是寒冷呢。
他在地底下,應該會更寒冷吧。
湛凌星默然想著。
她確實不喜歡秋槿涼,甚至也有些不喜歡秋謹言。
但是……
她有些孤獨。
不過幸好她有她自己的袍澤,有自己的女兒——湛魅。
至于秋槿涼,她根本不想看見她,也不想同她好好說話。
其間一些隱秘,亦不可言說。
風呼嘯地刮過湛凌星的臉頰,她孤獨地嘆氣:“你下去吧。”
“是。”湛魅乖乖退下。
湛凌星靜靜地往著湛魅離去。
她確認湛魅已然離去之后,便仰頭望天。
星辰很耀眼,星光像是披著亮晶晶的銀紗,籠罩這片暗沉的天空。
突然,一道流星劃過天空,它拖著長長的曳尾,像是一列失軌的列車,朝著湛凌星沖撞過來。
湛凌星面色平靜,眼睛甚至連眨都沒有眨。
這是她為人的一貫原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發于左而目不瞬。
她知道這個流星不會落到鳳起大陸上。
只不過,她覺得這個在宇宙里孤獨流離的流星,很像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