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之處,竟皆是火光。
“海寇夜襲,我帶你走。”
策宸凨把她從床上拉出來,見她一身素白的褻衣,他眸光微閃地側過臉,冷聲道了一句,“得罪了。”
他單手解開了黑色披風,將她整個罩住后,背過身,拉著她的手臂就往自己后背拉近。
虞晚舟還來不及說什么,就攀上了他的后背,雙臂緊緊纏著他的脖頸。
策宸凨的披風帽子很大,可以將她的腦袋整個罩住,她什么都看不見,只有廝殺聲在耳邊縈繞不絕。
他這個人,殺戮很重,所以身上有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也不知道這些年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劍下。
很多人不喜歡血,聞起來令人作嘔。
可虞晚舟不同,五歲那年,她躲在床底下,眼睜睜地看著淳貴妃的人執劍刺向母妃。
母妃從最初的猛烈掙扎到漸漸不動了,她的鮮血染透了被褥。
一滴,兩滴……透過床板,打濕了她的衣裳。
她在床底下躲了整整三天,等她爬出來的時候,被血染紅的衣裳早已干了。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血腥味了。
那時,策宸凨已經成了宮里最下等的侍衛,就算是太監,也能對他呼來喝去。
皇宮西墻有一處洞,是往年她貪玩,與策宸凨一道挖出來的,平日里有雜草掩住,沒有人知道。
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
她正蹲在地上扒拉著雜草,企圖爬過去的時候,依稀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些侍衛在搜查著什么。
“快帶公主走。”她認得這是侍候在母妃身邊的李嬤嬤的聲音。
還來不及回頭查看是什么情況,腦袋被一個從天而降的手掌壓下去。
那里的雜草本就高出她大半個身,想掩身在那里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策宸凨同她一道蹲在雜草堆里,卻顯眼的很。
“我掩護你,你快爬出去。”
說罷,他從懷里掏出一個麒麟樣式的紫金香爐塞給了她,“我藏了金子在這里頭。”
虞晚舟爬出洞的時候,聽到了辱罵廝打和被打的悶哼聲。
她想回去,可策宸凨竟是以身堵著洞,以此護著她。
可再見時,往日的那些情分似乎都不復存在了。
如今策宸凨護她,只是因為是任務。
若她出了什么差錯回不了宮,完不成與白玉部落的聯姻,皇帝定是會狠狠責罰他。
“對不起公主,是我嚇到你了。”
策宸凨將她帶離驛站,又往城西跑了許久,尋找了一處廢舊的宅子,這才將她放下。
他見虞晚舟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看,還以為是臉上的血嚇著了她,側身抬起袖子,擦了擦臉,可血跡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擦干的。
虞晚舟想,以往他完不成任務的時候是什么下場,才讓他變成如今這副眼里只有皇命的樣子。
若她真的逃婚成功了……她皇帝老爹會不會要了策宸凨的命。
約莫是出于愧疚,不論怎么說,當日是在他的護送下,自己才能逃離淳貴妃的魔爪。
虞晚舟低著頭,拿出了自己的帕子,遞給過去,抿著紅唇,一言不發。
策宸凨看著伸到自己眼前的帕子,微微一愣,而后向她恭敬地行了禮,這才接過帕子。
這帕子帶著少女特有的馨香,縈繞在鼻尖,晃了某人的心神。
“公主放心,海寇夜襲暮江城,是為了掠奪百姓的衣食用品,天亮后就會離開。”
虞晚舟根本無暇聽他說了什么,眼下衛兵都不在,是她跑走的最好時機。
“玉錦呢?策護衛,你快幫我去找找她。”
策宸凨低頭看著捏著自己衣袖一角,輕輕晃動的小手,他眉目微斂,瞧著又幾分的不耐。
虞晚舟生怕被他瞧出不妥來,抿著唇縮回了手,再次抬起頭時,眼眶已經蓄上了氤氳的水霧。
“玉錦同我說好了,要陪我遠嫁白玉部落的,她是我在宮里最熟悉的人了,若她不在了,那我……”
說到這里,她已經哽咽地說不下去了,從策宸凨的手里抽回帕子,掩面哭泣著。
少年侍衛不曾與女子親近過,更不知如何去哄哭得止都止不住的少女。
虞晚舟偷偷抬眼去看他,只見他的雙眸之間的川字比適才更深了,她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大聲了。
她不信,這策宸凨會鐵石心腸到對她不管不顧。
虞晚舟猜對了,策宸凨果真不會不管她。
只是……
“公主殿下,驛站有不少衛兵,玉錦定能逢兇化吉,況且,若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往后隨你嫁去白玉部落,怎么保護你?”
這與她想要的不一樣!
“你這人……怎么會這般冷酷無情!”
虞晚舟扶著額頭,身子微晃,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
“公主,你傷寒未愈,請先歇息。”
策宸凨扶著她,尋了個還算干凈的地方讓她坐下。
可虞晚舟剛坐下,她就起身要往外走。
“不成,玉錦還在驛站……”
策宸凨眉心一沉,面上露出幾分不耐,“公主殿下。”
他寬厚修長的手掌壓在虞晚舟的肩膀上,只需稍稍用力,就將她重新壓了回去。
虞晚舟自是不愿意隨他擺弄,掙扎之間,有什么掉落在了地上,哐當一聲,滾落在了策宸凨的腳邊。
少年分心低頭瞥了一眼,這一眼卻讓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
這是……他當年所贈的紫金香爐。
原來公主還留著。
虞晚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策宸凨的神色,原來他沒有忘記啊。
這就好辦了。
她蹲在地上,將那紫金香爐拾起,珍重般的用衣袖擦去了上頭的灰塵后,才小心翼翼地收起。
策宸凨低頭看著她微抖的肩膀,抽噎聲在深夜格外的清晰。
哭了……
“不是屬下見死不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衛兵都知道玉錦是你跟前的侍女,定會護好她的,請公主不必擔心。”
他一貫不擅長做解釋,故而聲音聽起來特別的生硬,落在虞晚舟的耳里,那就是不情不愿。
沒戲了唄!白費她的眼淚。
虞晚舟用袖子擦去未干的淚痕,道,“策護衛職責在身,我不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