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屬下來遲了。”
策宸凨逆著光,出現在她的眼前,一貫冷峻的神色透著幾分擔憂,低醇的嗓音因緊繃覆著碎碎的冷意。
“你怎么現在才來?”
生死之間,虞晚舟真的被嚇到了。
在看到策宸凨的那一瞬,眼淚頃刻奪眶而出,她哭著撲了過去,埋首在他的懷里,哭聲很低,很明顯的在壓抑著委屈。
聲聲嗚咽纏繞著他,揮之不去。
策宸凨僵硬地抬起手,遲疑了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腦袋上。
虞晚舟卻是越哭越傷心,嗚咽聲被控制不住的哭聲徹底取代,根本就收不住。
策宸凨不知該說些什么去安慰公主,思來想去半響,才從他喉間蹦出一句,“公主可以不用和親了。”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戛然而止。
一時間虞晚舟懷疑自己聽錯了。
從他懷中仰起的那張小臉上滿是淚痕,哭紅了的雙眸帶著些許的茫然。
策宸凨勾唇淺笑,低醇的嗓音比平日里少了一分冷冽,多了幾分溫柔,“恭喜公主,得償所愿。”
虞晚舟懵住了,明明前一刻她還在盤算著如何逃走,怎么這人卻是告訴她,她所有的計劃都用不上了。
“為什么?”
策宸凨淡淡地看著她,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白玉部落和親是假,想趁機偷襲南蜀是真。”
根本就沒有什么和親。
若是虞晚舟真的跟桑元拓出了城門,恐怕還沒有到她心心念念可以逃走的那座山,就已經被暗殺在了半道上。
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逆流,她渾身冷得發抖,明明已經入夏了,可她卻是覺得刺骨的冷。
策宸凨深不見底的黑眸斂著暴風雨前最后的平靜,他單手將虞晚舟摟入懷中。
小姑娘的鼻息間皆是他身上淡淡的草藥味,她閉上了眼睛,緊繃著的神經終于在這一瞬松懈了下來。
高大挺拔的少年幾乎完全把嬌小的她圈進了懷中護著。
簾子被風吹起,外頭的人也只能看到這冷面侍衛的后背,全然瞧不見公主殿下。
桑元拓被將士們押著動彈不得,他怒意滿腔,沖著那道背影吼叫道,“策宸凨!你爹是我族叛徒,你也是!活該你們全家不得好死!”
他的話隨著簾子落下,視線被簾子擋住,看不見策宸凨。
桑元拓雙目充血,磨著后槽牙。
感受到他的身子在一瞬僵住,虞晚舟毫不猶豫地抬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他胡說的。”
虞晚舟覺著,當日在暮江城,自己少買了一帖啞藥。
明明上一瞬還崩潰的大哭,這會兒卻是安慰起了他。
策宸凨不由得失笑,竟是一時舍不得放開懷中的公主。
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伴著桑元拓的大笑的聲音響起,“策宸凨,看在我們是同宗的份上,來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屆時,我會給你上墳。”
緊接著廝殺的聲音再次響起,空氣內飄浮著淡淡的血腥味道,揮之不去。
策宸凨面色微變,執劍就沖了出去。
他站在馬車上,掃了一眼周圍。
押著是桑元拓的兩個將士已經中了毒鏢,倒在地上,面上發黑。
白玉部落的人幾乎是他們的三倍。
看來此番桑元拓是安排了部落所有的將士,他們對南蜀是勢在必得。
幾個毒鏢沒有直沖他而來,而是沖著馬車車窗而去。
目的是馬車內的虞晚舟。
“公主,趴下。”他低沉的嗓音語調很是平穩。
虞晚舟隨即躺在了馬車的木板上。
她轉頭就能透過那沒有及地的簾子,看到那雙玄色的長靴。
眨眼之間,馬車下沉了半分,又有一雙腳落在了馬車上,那長靴鑲著金絲,虞晚舟猜測那是桑元拓的。
幾個來回之下,南蜀的將士活著的是又幾十人,而白玉部落卻是有上百人。
虞晚舟看著簾子外的馬車木板上落下了鮮血。
一滴,兩滴,三滴......
熟悉的驚恐再次朝她襲來。
她閉上眼睛,腦海里閃過五歲那年,她躲在床底下,母妃的鮮血滴落在了她的身上,手背上,還有臉上。
明明還帶著溫度,可母妃卻是不在了。
雙眸被水霧覆了一層,她顫顫抖抖地試探出聲,“策宸凨?”
寂靜了片刻,耳邊只有刀劍刺耳的聲音。
沒有人回應她。
虞晚舟一時間慌了心神,又急又促地再次喊了一聲,“策宸凨!”
還是沒有人應她。
滾燙的眼淚一瞬間奪眶而出,她慌慌張張的跑出了馬車。
她已經失去了母妃,不能再讓策宸凨也喪命在她的眼前。
“公主,屬下在!”
虞晚舟還來不及尋找那道熟悉的身影,眼前被黑影晃了一下,她再度被圈進了寬厚的懷中。
她的耳朵貼在少年的心口,聽著他有些不平穩的心跳,自己那顆不安的心終于有了著落的地方。
“我以為你和我母妃一樣,也......”
她哽咽著聲音顫抖,哭得抽泣,再在說不出話來。
“屬下無事,讓公主擔心了。”
策宸凨垂眸掃了眼自己被刀刮破的手背,將虞晚舟推入馬車內,沉沉地又道,“公主安心在此,稍等片刻。”
馬車外傳來桑元拓得意的笑聲,“策宸凨,我勸你還是投降吧,就憑你們這些人,也想贏我百人?簡直是癡人說夢。”
百人?
竟是這么多!
虞晚舟呼吸一滯,慌慌張張地從身上摸出了一個火折子。
她靠在馬車的簾子旁,低聲地同簾子外的策宸凨說道,“后方的那輛馬車里全是烈酒。”
冷面少年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側目,背在身后的手心里被塞入了一個長形的小竹筒。
骨節分明的手指碾過竹筒,他已然猜到了是什么。
虞晚舟坐在馬車內,閉眼聽著外頭的動靜。
片刻過后,有瓷器破碎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便是一陣哀嚎聲。
被風吹起的簾子里透進了嗆人的煙霧。
虞晚舟用帕子遮住了口鼻,眼睛睜開的一瞬,覺得刺痛無比,她又重新閉上了雙眸。
她的這雙眼睛,拜她養母所賜,受不得風,禁不起濃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