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錦跪坐在床榻下方,半點瞌睡都不敢打,比往日多了份盡心。
“公主可是被白日的事情嚇到了?”
今日的驚嚇的確不少,可她早就緩過來了。
她只是想不明白,策宸凨怎么突然又同她保持了距離?
見她不回答,玉錦便想著說些其他的事情,讓她分分心。
“公主,今日我被抓回來的時候,聽見了一樁事情,原本想著讓公主睡一覺,明日再告訴你。”
“什么事情?”
若是要等明日告知她,定然是她聽了會睡不著的事情。
虞晚舟躺在床上,翻著那本二三事的手微微一頓,靜心聽著玉錦要說什么。
窗外的雨打著芭蕉,淅淅瀝瀝的,夜蝶撲閃著翅膀在紙窗前飛來飛去。
“暮江的縣令因公主的緣故,重新安葬了你的養母,聽說棺材出土時,公主養母的尸首不慎翻滾在地上,隨行的府衙人中有仵作,那仵作檢查了一番,說你的養母身前曾喝下了麻藥,并非身患麻風病。”
那縣令約莫是覺著公主曾在他的府衙被海寇擄去,想將功折過,便是寫了奏折呈進了宮。
“那奏折呢?”虞晚舟神色陡然一緊,追問道。
適才她去見她皇帝老爹時,并未看到平日里擺著奏折的桌子上有奏折。
一年前,田公公接她回宮時,因著被杖責,事后一提起她養母就來氣,故而連她養母患有麻風病的事情都沒有稟明皇上。
故而,她皇帝老爹并不知道此事。
“奏折剛入宮,還未送到皇上那兒,皇宮就被白玉部落的人包圍了,事后負責送奏折的公公尋了幾遍,都沒有尋到,策護衛說許是被白玉部落的人燒毀了。”
“策宸凨?”虞晚舟吃了一驚,側過身,拉起輕紗,這當中怎么還有他的事情?
玉錦點了點頭,不知她心中想法,還寬慰道,“策護衛與公主交情好,即便沒了奏折,也定會稟明皇上的,公主您養母之死頗有蹊蹺,想必一定要會追究細查。”
“如此......甚是好。”
虞晚舟這會兒徹底睡不著了。
她心里煩躁,頓然覺著屋子悶熱,便是讓玉錦將窗戶打開。
夜蝶卷著風雨飛入殿內,圍繞著案桌上的那盞燈,著實惹人心煩。
攤開在床榻上的那本二三事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虞晚舟抬手壓下,垂眸時瞥見上頭寫著一行字:噓寒問暖最是獲人心。
眼眸暗了半分,她隨即問了聲,“如今是幾更天?”
玉錦俯身數了數擺在窗前的香鐘盤數,回道,“已是寅時初。”
“給我備一把傘,我們去御醫院等著。”
虞晚舟作勢起身,玉錦驚了一下,隨即捧來了衣裳為她換上,又細心地給她罩上了披風。
御醫要卯時末才會去御醫院,今晚守夜的御醫都去了皇帝寢宮前守著,怕他夢魘,驚出病來。
這會兒御醫院并無人在。
大雨磅礴,傾盆一般地倒在油紙傘上,發出悶悶的撞擊聲,所幸風不是很大。
虞晚舟一直站在雨里,站了足足一個時辰。
一行侍衛穿著蓑衣經過御醫院時,皆是驚了一下,侍衛隊長猶豫了片刻,轉頭看向身后的策宸凨。
“你與公主相熟,去問問她可是發生了何事。”
被驟雨浸著的那張俊臉,眸色晦暗深沉,他微微頷首,長腿邁出,三步走過一個石階,很快走到了虞晚舟的身后。
因著避風,虞晚舟站在傘下,眼眸微闔,聽著淅瀝的雨聲,倒是有幾分困意上頭。
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玉錦甚是小心翼翼,她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當即轉身,瞧見了策宸凨,面上閃過幾分的尷尬。
白日里,她從馬車上下來后,躲在了城門口的一條巷子里。
當白玉部落的人皆被抓走,公主被送回宮時,其實她并不想回宮,故而沒有現身。
她在巷子里藏匿了一會,原是打算等人走后,自己再出來,卻不想還是被策宸凨找到了。
彼時,她蹲在一堆竹簍的后面,蜷曲著身子,不敢抬頭,正當她蹲得太久,小腿發麻,抬手敲了幾下,眼前出現了一雙玄色長靴。
她呼吸一滯,不敢抬頭去看,聽見了那道熟悉涼薄的聲音。
“棄主的侍女在這,把她帶回去,按律例處置。”
玉錦驚呼了一聲,從竹簍里爬了出來,慌張地欲上前抱住策宸凨的長腿,卻不料被衛兵反手押住。
“策護衛!這是公主的意思!我并非是棄主。”
她看著少年護衛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無比的絕望。
早知如此,她還不如跟隨公主去白玉部落,也不至于丟了命。
冷峻的少年護衛腳步頓下,側首時,淡金色的日光灑在他的面容上,更顯得他棱角分明。
“帶她去見公主,聽候公主發落。”
她被扣押回宮的途中,曾試圖想策宸凨解釋,可見他的俊臉上覆著碎碎的淡漠,她的心一瞬間就涼了。
策護衛眼里只有任務,何曾有過人。
雖是撿回了一條命,可棄主二字就像是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公主殿下想做什么?屬下可以代勞。”
策宸凨的視線越過玉錦,看向了虞晚舟,嗓音淡漠如初。
虞晚舟轉頭,見著了他,面上一喜,還未說話,只聽有人踩著雨水,正狂奔而來。
因著下大雨,路上有些耽擱了,王御醫遲了一些,生怕被同僚發現,火急火燎往御醫院趕,卻發現同僚倒是比他還遲些。
王御醫正想放緩腳步,卻見嫡親公主大駕光臨,瞧著她身上罩著的披風被雨水打濕,定是在此處等了很久,是以又飛奔上了石階。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請安的話被他說的斷斷續續,大氣不接下氣。
換做其他主子,定是劈頭蓋臉先責罵一頓再說,可晚舟公主沒有。
她站在傘下,微風輕輕吹起她的發絲,她垂眸抬手,將秀發別到了耳后,朝他曲了曲身子,行了一禮。
哪有主子向他們御醫行過禮的,慣來是對他們呼來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