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嬤嬤從虞晚舟的寢宮里出來,掂量著手里的白玉鐲子,對著月光照了又照。
“沒想到她還有這么個寶貝。”
她正得意地笑出了聲,走過荷花池的拱橋,瞧見了一隊侍衛正往此處巡邏而來,策宸凨也在其中。
“策護衛。”
尹嬤嬤并未將白玉鐲子收好,只是放在手心,另一只手覆著。
聞言,冷面俊首的少年轉頭看向她。
那一列侍衛隊皆是停了下來。
“恭喜了,你終于出頭了,往后可別忘了老奴。”
眾人皆是一愣,望著尹嬤嬤離開的身影,深覺莫名其妙。
“策護衛,她這是何意?”
策宸凨一貫不理人,同行的侍衛見他不回答,倒也習慣了,轉頭同其他侍衛閑聊了起來。
“你們可瞧見了尹嬤嬤手里的那鐲子?嘖嘖嘖,不知是哪個貴人賞賜討好她的。”
那鐲子......策宸凨自是也看見了。
他眉心沉了幾分。
當日公主的嫁妝,皆是由他打點后,送入公主寢宮的。
那白玉鐲子亦是他挑選的。
原先皇帝選的是足金的鐲子,他覺得金鐲子太重又太俗,配不上公主,故而才換上了白玉鐲子。
聽聞,那鐲子皇帝原是要賞賜給淳貴妃的,因她被送去寒山寺,這才沒有送出去。
他向皇帝請命此事時,皇帝很是不開心,可他彼時一想起因淳貴妃讓皇室蒙羞,更是不悅,故而才同意了下來。
他這般費心思給她置辦的貴重飾品,倒是被她隨手就孝敬給了深宮老奴。
湖面上被風卷起了圈圈點點的漣漪。
侍衛們哆嗦了一下。
“奇怪,怎么突然變天了?”
“世道不公,天氣才會如此反復無常,都七月了,怎么還這么冷。”
侍衛隊長噓了一聲,肅然道,“別胡說八道,出了事情,我可保不住你們。”
微風吹來,枝頭落英繽紛,一片紅色的花瓣吹風吹入窗內,落在了燈下的奏折上。
皇帝拿著朱筆,這心思卻不在奏折上頭。
淳貴妃已是沐了浴,著一身輕紗走了過去,纖細的手輕輕捏著皇帝的肩膀。
“皇上,還不休息嗎?”
皇帝重重地嘆了口氣,抬手覆在了淳貴妃的手背上揉了揉,“愛妃覺著母后提議的那事如何?”
“自是不錯。”
淳貴妃繞了個圈,順手就坐在了皇帝的腿上。
虞晚舟養在宮里,對她而言就是個禍害。
自是能將她趕出宮去,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況且,她瞧著那策宸凨可不是什么皇帝的一條聽話的狗,他就是一匹蓄勢待發的惡狼。
要他娶公主,定是會被他當做是奇恥大辱。
虞晚舟嫁給了他,那日子也別想好過了。
可這話,她自是不能同皇帝說。
“你也同意?”皇帝皺眉,看得出他并不愿意。
“臣妾與太后鬧得不愉快,讓皇上也牽連其中,今日太后愿意折面主動向皇上求和,臣妾又怎么會讓皇上為難呢。”
“這......可晚舟到底是嫡親的公主,要她嫁給策宸凨。”皇帝眉頭皺得愈發的緊,他摟著淳貴妃,“愛妃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年若非策家針對你,寡人也不會......”
“皇上,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重要的是當下,臣妾一想到您和太后母子不和,全因臣妾而起,臣妾心中就愧疚無比。”
“可......”
纖細的手指抵在了皇帝的嘴上,魅人的女子香味縈繞在皇帝的鼻息間,一時間他要說什么都忘記了。
“皇上,晚舟公主遲早是要嫁出去的,此番是太后的意思,即便她不愿意,也不會怪你。”
要怪,只能怪她成了太后示好皇帝的一枚棋子。
皇帝如此想著,心里倒是順暢了不少。
只要不是怪他,便成。
“既然連愛妃都同意,那寡人沒也什么好說的了。”
輕紗落下,嬉笑聲不斷從榻上傳來。
案桌下的地上,奏折散落了一地。
海棠花的香味飄滿了整個前殿,皇上今日上朝格外的早。
往日都是大臣們等候在了下方,才見皇帝姍姍來遲。
今日匆匆進殿的大臣們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皇帝身側的冷面少年侍衛,皆是愣了半響。
“今日策家那小子怎么會在此?”
“許是陛下要賞他。”
眾人小聲私語了一番,在這一句賞他之后,安靜了下來。
皇帝瞇眼掃過下方的文武百官,抬眼又看了眼策宸凨。
他始終冷著一張臉,那些大臣的竊竊私語皇帝都聽見了,他定然也能聽見,卻是這般不卑不亢,更沒有半點的歡喜之色。
皇帝皺著眉頭,心里生出了不滿意。
策宸凨這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最是讓人難以捉摸。
皇帝不由得想起了即將被他指婚的虞晚舟。
她倒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光是看她面上神情,便是就能將她猜個透徹,還真是與策宸凨是個絕配。
皇帝原先是不滿意這樁指婚的,可這會兒坐在龍椅上一經思量,一個念頭從他腦子里一閃而過,他倒是又滿意了。
把虞晚舟安插在策宸凨的身邊,當他的眼線,倒是頂不錯的一件事情。
太后說的沒錯,這一指婚,他和太后之間的嫌隙沒了,淳貴妃的心病也沒了,他也能少費點心思防備著策宸凨了。
實屬是不錯的一樁指婚,三人皆是贏家。
待臣子都站在了下方,皇帝清了清嗓子,龍心大悅地開口。
“策宸凨年紀輕輕,卻是能夠獨當一面,立下了不少功勞,策家當年的那些錯事,自是不能讓他一人背負,況且他當年尚且年幼。”
皇帝捋著胡子,瞥了眼策宸凨。
少年雖是性子冷,卻是個識時務的,只消皇帝這一眼,他便拱手跪在了地上。
“何況,他還救了寡人一命,救了整個南蜀王朝,寡人無以為報,思來想去兩日,同太后商議了一番,終于有了決定。”
眾人雖是低著頭,卻也是時不時地抬眼看向策宸凨,想探究一番他此時的情緒,可無奈少年他面無表情,旁人窺探不得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皇帝摸著胡子,哈哈大笑著,“寡人決定,將我南蜀皇室最為尊貴的嫡親公主許配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