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古玩鋪那些年

75、貨源

院子不大,最多半畝,僅有三間青磚房,建成的時間看起來有些年頭。

墻縫可見野草,背陰處布滿大片大片苔蘚,有頂著黃米粒大小花朵已干枯成褐色的,也有剛剛生發充滿生機蒼綠色的,越接近墻根越是厚厚一層,像是毛茸茸的氈毯。

“苔花巷,原來是苔蘚的苔,不是苔菜的苔。”

苔菜是油菜的一種,花雖不大,卻比苔蘚的花大了數倍。

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在。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這巷名還真是恰如其分。

裴瑾瑜收回眼神,將視線投向開門的老人。

他很瘦小,最多一米四的身高,連后世發育快的十歲孩子都比不上。

蒼白的臉上一對琥珀色的眼珠,從渾濁度來看,起碼已有五十歲。

頭發稀疏,還能松松挽成一個頂髻,但眉毛稀疏,看起來像是沒有一樣。

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淡,那種一滴墨滴在水缸后散開來的淡。

但凡看到他的,相信只要移開視線,花不了一分鐘便會把這個人忘掉,存在感低的令人發指。

還有他的衣服,是用白麻布縫就的最常見短打。

普通老人青麻布衣居多,穿白的幾乎沒有,要不稱呼老人有個專有詞兒叫“蒼頭”呢。

視線一路向下,滑到腳上,是兩道臉的千層底,顏色仍是白。

“怪嚇人的,像是穿孝衣。”裴瑾瑜默默道。

“孫老哥,近日可好?”

孟掌柜在開門看到老人的一刻,便笑著寒暄。

“還是叫我土行孫吧,習慣了。”老人淡淡道。

他臉上的表情也是淡,完全看不出情緒的淡,像是縈繞的蒸汽,讓人抓不住摸不著。

土行孫轉身回房,口中卻交代道:“關好門。”

孟掌柜答應一聲,而裴瑾瑜則轉身將門關上,插上門閂。

快步跟上土行孫,兩人往正堂走。

裴瑾瑜飛快打量一圈,院子里除了兩棵高大的銀杏樹,只有樹蔭下軟墊一樣碧綠一片。

遠看像是草坪,靠近才知綠油油的一大片其實是苔蘚。

前世今生兩輩子,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密集如此大面積的苔蘚,讓人很難不好奇。

難道說苔花巷就是因為苔蘚生的多生的密?

裴瑾瑜試著回憶剛才經過的那條狹長巷弄,雜草荒草下綠油油的莫非也是苔蘚?

縣城其他地方似乎沒有這種蘚類生物地衣類生物蔓延的情況。

踏入屋內,迎面一股陰涼,將夏初的炎熱全部擋在室外。

陳設與院子風格相同,簡潔到極致,

正堂掛著一幅“老子出關圖”,罕見的沒有字幅。

下首擺著一張條幾,上面放著最常見的白瓷香爐。

再往下是主座,太師椅上坐著土行孫。

次座兩張,孟掌柜與裴瑾瑜隔著茶幾并坐其上。

“又來麻煩了。”孟掌柜笑著道。

土行孫擺擺手:“知道你的來意,想要古玩是吧?”

不等孟掌柜回應,就指了指裴瑾瑜,“這是你家后輩?”

孟掌柜忙道:“是我家少東。”

“翠微夫人這是打算退休,留在家里含飴弄孫?”土行孫語氣平淡,“她還年輕。”

孟掌柜打了個哈哈:“這個世界早晚是年輕一代的,遲早要交給他們。”

土行孫不置可否,上下打量裴瑾瑜。

也是這個時候,裴瑾瑜發現對方的臉其實并不像五十歲,因為沒有深刻的皺紋。

眼角的確有紋路,卻很細微,不仔細觀察幾乎看不出。

許是五官的“淡”,氣質的“淡”以及存在方式的“淡”,即使這人身上充滿矛盾,卻仍然讓人記不住。

這是天賦異稟還是練了什么功法?

回給對方一個淺笑,裴瑾瑜敬道:“孫伯伯好。”

土行孫點點頭,對孟掌柜道:“你的來意我已知悉。古玩有,你想要哪一類?”

“老樣子。”孟掌柜喜道,“瓷器、玉器、繡品均可。”

土行孫道:“玉器少。我拿出來給你挑。”

“多謝。”孟掌柜激動的站起身來。

土行孫點點頭,入了東次間,很快抱著一個大木箱走了出來。

木箱足有一米多長,半米多寬,比一般箱子大許多,看起來就不輕。

然而,土行孫雙手托著,輕若無物,腳步更是不帶一絲沉重。

將東西放在主座邊的八仙桌上,他打開箱蓋,隨手一指內部:“過來挑。”

孟掌柜輕快的“哎”了聲,快步走到跟前,還不忘沖裴瑾瑜招手,示意她跟上。

裴瑾瑜一個飛縱到了跟前,目光只往箱子里打了個轉,便再也無法移開。

粉色玉雕香爐,紫水晶山子,雨過天青色青瓷花囊,白瓷雙耳球形瓶,白瓷送子觀音像,鑲螺鈿琵琶,馬上封猴玉雕,紅漆鏤雕首飾盒,竹雕筆筒等等,大大小小上百件,件件jing品。

雖說沒有繡品有些失望,孟掌柜還是飛快的道:“全要了,開個價吧。”

土行孫飛快做了個手勢,翻手豎起三根手指,又正面豎起兩根手指。

孟掌柜猶豫了下,隨后翻手豎起三根手指,卻在正面時用手掌在半空一抹。

土行孫想了想,點點頭:“既然是老主顧,便如此吧。”

孟掌柜喜滋滋的從荷包里掏出銀票,放到對方跟前,笑道:“孫老哥的東西從來沒說的。”也不鑒定,關上箱蓋。

裴瑾瑜微微吃驚,什么時候古玩行如此有操守,竟然不擔心被人用贗品欺騙?

“孫老哥,以后有好東西千萬通知我。”

離去前,孟掌柜依依不舍。

土行孫也不回答,只表情淡淡的點了點頭。

裴瑾瑜雙手托著超大的木箱,面無表情的往前走,感情讓她跟來是做苦力的。

“別不高興。你當土行孫是誰都能見到的?不是我吹牛,咱們整個泰和縣能從他手里拿到貨的不超過十個人。”

“十個人還少?”裴瑾瑜嘀咕。

“十個人當然少!”孟掌柜提高聲音,“你可知泰和從事古玩行的有多少人?上千!稍有名望的也有上百,成為十人之一你當輕松?”

“對了,孟叔,剛剛你們的手勢是什么意思?對方出價三萬兩千兩,您還價三萬?”裴瑾瑜換了個話題。

“我以為三歲孩童也能看懂。”

裴瑾瑜: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