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思當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沈家莊的管事全叫到她的院子里。
這些管事的都是在沈家莊多年,多少輩子的老臉面全在,表面上看著各司其職,內地里小心思不斷。
內斗內耗也少不了的。
還有一些管事婆子嘴碎的很,莊子里的事情很容易往外說。
青思把這些人叫過來就是要立規矩。
她向來信奉令行禁止那一套,最煩不守規矩的人,在她手底下干活,小心思可以有,但卻要絕對的忠誠于她的命令,她發號施令,這些人要完美的執行并且落到實處。
那些管事還有婆子們根本沒想到太太突然間把管家權交給大姑娘。
在他們心里,大姑娘病病殃殃的,不知道哪時候就死在屋里,管家?這怎么可能。
因此,大家也沒當回事。
往青思院中走去的時候,那些婆子們還一個個說說笑笑的。
就比如說外院管事鄭三和他媳婦一邊走一邊小聲說:“大姑娘這是唱的哪一出啊?不是說病的不行了嗎?”
“誰知道呢,或者是在屋里呆的實在悶煩,就拿咱們尋開心唄。”
“她病的成天下不來床,吃飯都要人伺侯,知道什么管家理事啊。”
“管她呢,一會兒咱們糊弄過去就是了。”
還有幾個婆子聚在一起商量著一會兒要到哪兒打馬吊。
“昨我可是輸了錢的,今兒你們幾個哪個都跑不了,都得陪我玩幾把。”
“那你管酒不?”
“灌黃湯。”
“成天只知道喝,哪天讓二姑娘抓到了小心給你沒臉。”
“放心,二姑娘最不耐煩這些個,她看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這么一路說說笑笑的到了青思的院子里。
青思坐在廊下,她半躺在軟椅上,旁邊放了一個方幾,幾上堆著一大摞帳本子。
她伸手拿過一本帳冊,隨意的翻看。
等著人都來齊了,青思還在低頭看帳冊。
那些管事的站在院子里片刻就不耐煩了,有人就嚷:“大姑娘叫我們來做什么?”
“大姑娘有事快說,我們還有事情要忙呢。”
“可不是么,太太還讓我們當家的給二姑娘尋摸好木料呢。”
青思啪的一聲把帳冊甩在面前的矮幾上,聲音脆亮,嚇的人一跳。
“今兒叫諸位來是想說說帳目上的問題。”
青思抬頭,目光掃向劉三:“劉管事,我記得你管外院事務也有些年頭了吧。”
劉三趕緊上前:“回大姑娘,我管著外院有十三年了。”
青思挑眉:“確實,我記得劉管事是天圣五年正月十八接手管理外院的,到今年已經是十三年兩個月零六天了,我說的可對?”
劉三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緊,額上竟是冒出了冷汗:“姑娘說的對。”
青思笑了。
她順手拿過邊上的帳本:“劉管事也是家里的老人了,管家這么些年,按理說事事該妥帖才是,可為什么這帳本不對呢。”
她一邊說一邊翻:“這幾年咱們這里風調雨順,我雖然出不去,可也知道沒災沒難的,按理說糧食收成該不錯,可怎么收上來的糧食一年比一年少了?還有外頭那些欠帳,劉管事說說,都是誰欠的,欠到哪兒去了?還有一件事情,我也想問一問,這帳本上收入支出和結余明顯的對不上,劉管事這樣的老人怎么就看不出來,這是當我是好糊弄的嗎?”
青思幾個問題一問,劉三不住的抹汗:“不是,我,我糊涂了,大姑娘……”
青思直接就把帳本扔給劉三:“你自己撿起來看,十三年你管著這些事情,頭兩年還好,后頭這些年,每一年的結余都對不上,十一年里一共差了一萬三千貫銅錢,這還只是對不上的,糧倉里每一年都在減少的糧食都去了哪兒?”
劉三一句都答不上來。
沈太太是個粗心大意的,看帳本根本看不太精細,再加上信任這些管事,好多事情都糊弄過去了。
他原來想著大姑娘病歪歪的,又沒怎么學過算帳,應該比太太還好騙,但沒想到大姑娘這么精細。
青思問完了劉三,轉過頭問劉三家的:“我們家自己種著菜,母親為了儉省,不叫出去采買,只吃自己家的,什么時令吃什么菜,這都是有數的,豬羊在山上也養著,雞鴨也有,可大廚房的帳怎么就不對呢,你們兩口子真是一條心,糊涂到一處了。”
劉三家的立時就軟了。
青思倒是邊笑邊說:“還有朱婆子,你倒是好,我們家的事情什么都往外說,得了空就扒拉主家的東西回去,對著外頭說什么我是美人燈,沒吹就倒了,我妹妹是母大蟲,你這樣的人,我們家可用不起。”
朱婆子嚇的臉色青白,立時就跪下嗑頭:“大姑娘,我再不敢了,我就是,就是直腸子,我真沒壞心思。”
青思又拿了一個帳本子,一邊翻看一邊笑,她輕聲說:“你且起來,省的出去說我欺負你這個年長的。”
朱婆子還以為青思只是嚇唬她一下呢,趕緊陪著笑臉起身:“姑娘最是體恤我等,心性最好不過了。”
“我可一點都不好,你站那,我給你講一件事情。”
朱婆子趕緊站好了。
青思淡淡開口:“距咱們這邊約摸有三四百里處就是海邊,坐著船走個幾十里,就有一個海島,那海島上住著一個人,他一個人住不方便,沒人伺侯啊,就想尋摸幾個下人,可又怕別人把他島上的秘密說出去,就把帶到島上的下人全割了舌頭,這人呢,沒了舌頭,就不會亂嚼舌根,你說是不是?”
這話說的,朱婆子越聽越害怕,嚇的直發抖。
青思目光掃都沒掃她,而是一邊翻帳本,一邊說出這些帳本上哪里不對,哪筆帳對不上,哪件事情是哪個人做的,其間又短缺了多少銀錢。
等到她一樁樁的說完,把帳本往案上一放:“青檸,進來吧。”
青檸早就在外頭等著了,剛才青思說的話她也全聽到了。
她都要氣炸了,青思一說讓她進來,她直接就帶著人沖進院子里。
青思一指這些人:“把這些欺上瞞下,偷取主家錢糧的下作東西都給我拿下。”
“大姑娘恕罪,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那些人一個勁的嚷著,早就已經亂作一團。
青檸可不管他們嚷不嚷,直接就帶著人一個個的捆了。
“姐,你說怎么辦?”
“送交官府。”青思站起身:“咱們家可不會濫用私刑,犯了事的人,該交由官府審理。”
這是要報官啊。
在當時人的心里,能私了的事情是絕不愿意報官的。
這些下人寧可被主家責打,也不愿意去官衙。
都說官字兩張口,有理沒錢別進來,進來就要脫層皮,這進了官府可不只是脫層皮的事情,主要還是會被記錄在案,將來影響自家孩子婚嫁啊。
便是將來脫了奴身,也要影響后邊孫子讀書識字,萬一家里有聰明的孩子,那是不能科舉的啊。
“既然做了,就得自己承受著。”青思冷著臉進屋,一副鐵石心腸的樣子。
青檸帶著護院捆著這些人就去了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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