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靜姝與靜瑜在內間單獨開了一席,聽著他們在外間談笑風生,兩人卻無甚交流。
靜姝暗想,姐妹之間淡如水的關系在世家中倒也罕見,人家的姐妹或是感情深厚,或是競爭激烈,似自家這種,多日不見一面,見面不發一語的著實難得。
這么想著,靜姝臉上已帶了笑意。落在葉靜瑜的眼中,卻帶了幾分嘲笑的意味。女子這一生比的無非是父母、夫君和子女。
長姐往日樣樣不如自己,如今卻后發制人,靜瑜不服,二嫁之人卻能高嫁,父兄何其不公。
看著對面的靜瑜用力地咬著夾著芹菜和韭菜的春餅,靜姝淡笑,這咬春求福,在她這里演繹得倒是淋漓盡致。
外間的定遠侯也甚是開懷,這兩位東床都很得自己心意,只不過這衛家深不可測,心中多少有些擔憂。
小酌了幾杯,靜姝便讓玲瓏去傳了話:“侯爺,酒飲多了傷身,小姐命奴婢前來收了酒壺。”
定遠侯忍俊不禁:“今晚等她不在的時候,我們再開懷暢飲。”
衛景辰道:“泰山大人,小婿備了壇黃酒,晚間便用這黃酒可好?”
定遠侯更喜烈酒,然此刻也不愿駁了他的面子,回道:“你倒是順著她的心意。”
衛景辰正襟危坐:“為岳父身體著想的心情,自是如出一轍。”
定遠侯倒是看出些這衛景辰的性子,據說瀘州一帶男子耙耳朵,想來有些淵源。
午后定遠侯小憩,讓他們年輕人去后山踏青。
衛景辰與靜姝遠遠地走在前面,葉靜川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無奈一笑,轉而與趙子騫聊起荊州之事。
衛景辰突然想起一樁舊事:“你為何會擅長爬樹?”
靜姝想了片刻:“自是我聰敏伶俐,自學成才。”
衛景辰摸了摸她的臉,說道:“幼時我也愛爬樹摸鳥蛋,卻時常被祖母責罰。”
靜姝不禁問道:“祖母可還康健?”
衛景辰黯然回道:“祖母五年前已經離世,她晚年喪子后jing神一直不濟。常念叨網捕生雛者,會遭骨肉分離之報。”
靜姝知衛司遠乃衛家次子,長房衛司復當年護送圣上入京時,為救圣上,遇刺身亡,遺腹子因母親孕中哀思過度,出生便雙腿有疾,這刺史之位才落到了衛司遠頭上。
如此看來,當今圣上待衛家的確不夠仁厚。靜姝見他有些感傷,便上前輕輕抱住他。
衛景辰低頭嗅著她發絲間似有似無的甜香,說道:“我知你心善,可衛家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
靜姝在他懷中點點頭:“有些事情,你盡管放手去做,不用顧及我。”
衛景辰聽見身后隱隱的聲響,吻了吻她的發頂,才放開她。
葉靜川等人走了過來,說道:“這山上有眼石坑,每日滲出一池泉水,清澈甘甜,不如前往一見。”
眾人欣然前往,此處山石陡峭了些,衛景辰便時常停下,伸出胳膊方便靜姝借力。
趙子騫見了,不由效仿,可葉靜瑜卻視若無睹,轉頭尋求葉靜恒的幫助。趙子騫淡笑,并未放在心上。
終于來到那眼泉水處,井口大的石坑中果然有一汪清泉,眾人飲了泉水,甘甜清潤,紛紛夸贊。
葉靜川鄭重其事地介紹道:“此泉又名賜子泉,傳聞前朝的仁慧皇后入宮后久無身孕,在此處飲了泉水后,不久就誕下麟兒。”
聞言,葉靜瑜羞澀地低垂著腦袋。
靜姝卻噗嗤一笑:“兄長真是用心良苦,如此說來,怕是來早了些。待兄長大婚后,妹妹也自當帶嫂子前來此處。”
最后反是葉靜川有些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回去的路上,靜姝尋思著自己與衛景辰的孩子想來該是俊美不凡,不多生幾個實在可惜。
衛景辰見她沉默,忽而想起她與于淵成婚后四年并無一兒半女,便趁他人走遠之時,小聲說道:“即便沒有兒女,也無妨,我們去族中抱養一個便好。”
靜姝一愣,問道:“為何要抱養?莫非你有隱疾?”
衛景辰不想她竟有此問,咬牙切齒地說道:“晚些你便知我是否有隱疾。”
靜姝面色微紅,轉念一想,方才明白他怕是在安慰自己,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便不再言語,只是暗中好笑。
晚膳時,靜姝見飲的是黃酒,也沒再多言,用完飯便先回了自己房中,任他們在一處飲酒快活。
夜漸深,酒已酣,人半醉,下人們領著兩位姑爺來到廂房。
衛景辰在房中飲了一杯茶,眼中漸復清明,起身去尋那趙子騫:“我這人有個怪癖,向來不住靠北的房子,不知可否與趙兄換個房間。”
趙子騫早就聽聞名門望族的公子多講究,便爽快應下。
半夜,葉靜瑜的貼身丫鬟流螢驚惶無措地去尋定遠侯,很快莊子里燈火通明,說是二小姐失蹤了。
葉靜瑜有夜游的舊疾,不過已許久未發,下人們許是大意了。葉靜姝聞訊也穿戴整齊,出門去尋。
尋至留客的小院外,流螢突然發現一個緋色的絲綢發帶,歡喜地說道:“正是二小姐的發帶。”
眾人便進了院子,管家先是敲開了南面的廂房,出來的正是披散著長發的衛景辰,看見門外高舉的一個個火把,詫異地問道:“出了何事?”
流螢見開門是他,瞬間面色煞白,險些丟了手中的火把。
管家也暗自奇怪,自己明明囑咐了衛侯爺住在北面第一間,怕是下人帶錯了房間。
定遠侯回道:“小女意外失蹤,故而半夜驚擾。”
衛景辰聽聞,忙說道:“自是尋人要緊。”說完也出了房門。
管家又去敲北面的廂房,半晌無人應門,定遠侯上前,鼻尖嗅到一絲迷煙的味道,沉吟片刻,直接撞開了房門。
接過管家手中的火把,定遠侯變了臉色,轉身抬腳將房門關上,在里面說道:“你們且各自回屋。”
站在外圍的下人們不明所以,緊隨侯爺身后的葉靜姝和葉靜川卻看得分明,那床榻上竟躺著兩個人,貌似仍在熟睡中。
管家站在門邊,也變了臉色,慌忙令眾人各自回屋。侯府的下人們訓練有素,很快便散去。
葉靜川則深深地看了眼衛景辰,帶著滿臉疑惑的靜姝離開了。衛景辰也默默地回了屋。
管家忐忑地站在門外,聽著里面的動靜。
定遠侯點亮屋內的油燈,怒不可遏地看著仍在床上昏睡的女兒,抬手便將桌上一壺冷茶澆在二人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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