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女史為何如此

第4章 只剩下你一個人(六千)

撲通一聲,韓來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偏殿的地磚又冷又硬,膝蓋接觸之上似乎盡數碎裂,他痛嘶一聲,也沒有起身的力氣了。

“郎君好生休息吧。”

銀龍衛的侍衛說了一嘴,剛要將門合上,傳來一道年邁且急切的聲音。

“等一下等一下。”

是左內監小跑了過來,他看了一眼那兩個侍衛,說道:“二位先出去吧,等下我來鎖這道門就是了。”

那侍衛還有些不放心,但左內監是圣人的貼身內侍,只得道:“那就有勞內監了。”

說罷,還回頭多看了韓來一眼,這人此刻羸弱的很,若是想跑出去的話,也很容易就能控制住了,遂和同伴離開。

“郎君那。”

門合上,左內監大松一口氣,連忙過去查看躺著的韓來,這年老的人扶著一個半殘的緩緩坐起來,關切道:“郎君您怎么樣了?”

韓來一把抓住他,急切道:“圣人呢?我要面圣!”

左內監臉上一閃為難,略微松開她的手:“郎君啊,圣人他……”

韓來再次攥住他的手,仿佛抓著一根救命稻草般。

“左內監,元白是枉死的,是曹家人做的手腳。”他咳嗽兩聲,單薄的身軀要被震碎,“張炳文合謀構陷,他們要把元白踩進泥里……”

“哎呦我的郎君啊。”

左內監嚇得臉都白了,規矩體統也顧不上了,伸手去捂他的嘴。

“您的這些話要說,也要等著圣人肯見您的時候再說啊,您現在說給老奴聽,不是要了老奴的命嗎?”

他言辭懇切,韓來見此,雖然捉急卻還是保持著理智,狠狠的咬牙。

左內監好歹也是看著川王和韓來長大的,知道這兩人情同手足,當前者的死訊傳來的時候,他還跌了老大一個跟頭。

只是韓來提到曹家。

圣人昨日也提到了曹家。

左內監心力交瘁,當年高穎之亂,圣人被韓綏和曹燮勤駕,他這么多年一直防著韓綏,卻不曾想,真正有不臣之心的人卻是曹燮。

一朝看錯,竟然釀成今日大禍。

圣人也老的厲害。

“郎君放心吧,老奴會再勸一勸陛下的。”

左內監雖然這么說,心里卻不打算這么做,如今說什么都是錯。

韓來何嘗不明白,搖了搖頭,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左內監無奈的嘆了口氣,這才起身開門,沒想到那兩個銀龍衛的侍衛還沒有走,而是道:“韓郎君,御前言行有失,圣人的意思是關六個時辰。”

左內監皺眉,囑咐道:“若有所需,一應給他。”

那侍衛道:“自然,內監放心。”

左內監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韓來,看著侍衛將門合上。

“哎。”

那侍衛不緊不慢的嘆了口氣:“瞧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哪兒還有韓老將軍的半點影子,當真是白云蒼狗。”

左內監瞧了瞧他,邁步離開。

而一門之隔,韓來坐在地上,嗓中濕潤,腦袋砰砰的疼,不知道是不是哭得太多了,眼睛也痛得厲害。

他勉強的站起身,扶著桌子坐在軟榻上,看著這建武宮的偏殿,從前還小的時候,川王還帶著他偷偷來過這里。

回想起來,川王小時候也是個愛調皮搗蛋的。

只有自己恪守規矩,卻因著他一次次的破例外出,直至被圣人發現,書房外罰跪的時候,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又被發現不靜心,被打了手板。

韓來想著,舉著掌心看了看。

——千年,我們要做一生世的好朋友。

——那我們何不效仿故人結拜?

——我們本就是兄弟,何須結拜?

——我可不敢和你稱兄道弟。

——千年,我不把你當兄弟,我把你當做我,你就是我。

“……你就是我。”

腦海里,川王的話語和嘴中的呢喃一起說出,韓來眨了眨眼,一顆清淚無意識的低落下來,砸在他的掌心。

“可我卻不能和你一同死去。”

韓來掩面痛哭。

正如左內監所想,短短兩日的光陰,可圣人身上的時間卻仿佛流淌過了二十余年,蒼老的讓人害怕,正殿的他伸手扶額,渾身無力。

左內監回來,站在不遠處,也不敢出言。

圣人雖然閉著眼睛,卻輕易察覺到,遂問:“韓來怎么樣了?”

左內監思忖著回答道:“回陛下,自是悲痛欲絕,失了半條命去。”

“他倆的交情……”

圣人回想起從前,徐氏抱著韓來面見皇后,兩個孩子在襁褓里的時候就喜歡摟摟抱抱的,稍微大些便圍著太后膝下不停的嬉鬧,直至一起讀書,一起打馬球,一起偷吃御膳房的橘子。

韓來,韓千年。

趙元白,趙光。

如今,一死一傷。

更別提一個是親生兒子,一個是遠房侄子。

但是他在怎么心痛欲裂,這一切的一切,都要給匡王讓路了。

他只剩下這一個名正言順的兒子了。

說起匡王來,左內監瞧見不遠處過來示意的宮人,回頭對圣人道:“陛下,二殿下來了。”

圣人扶額的手一顫,指尖的溫度霎時間褪去,睜開充滿血絲的眼睛,聲音斥滿了疲憊和冷凝,坐正了身子道:“讓他進來吧。”

左內監見勢,揮了下手。

不遠處的宮人讓開身子,說道:“殿下請吧。”

川王過身了整整兩天,不上朝會,誰也不見,就連太后和吐血的皇后也沒有去過問一嘴,突然傳召自己,匡王的不安全都寫在了臉上。

他步入殿中,瞧見坐榻上的圣人,心里一駭。

這還是平日里坐鎮江山的父皇嗎?

這蒼老的人是誰?

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認識了。

同時,滿心的愧疚和連日的悲傷壓在身上,承不住的跪在地上,匡王顫抖著聲音開口道:“兒子給父皇……”

話音未落,圣人忽然拿起旁邊的茶盞,用力的擲了過去!

那滾燙的熱水濺在手背上。

匡王痛的一顫,縮了縮手,兩秒后又把手放了回去,說出后半截的話。

“給父皇請安。”

圣人剛在那一拋,似乎用了渾身的力氣下去,此刻微喘著氣,竟也發覺自己不是二十四年前的少君了。

自己也老了。

“趙元洲。”

他蒼肅的聲音在這空蕩的殿中響起,匡王忍不住道:“是。”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圣人似笑非笑,帶著星點兒怒意:“居然敢殺自己的親弟弟。”

匡王瞳孔一縮,匆忙的往前膝行了兩步,將那地上的茶漬擦得一干二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說清自己的冤屈。

“父皇……兒子沒有!”

匡王滿心滿腹的話,最后也只剩下這幾個無力的字眼。

說完,他心下自嘲。

這話說出來,誰人又能信呢?

川王死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自己,他如何能撇得清干系。

更何況,這一切罪孽的緣由就是自己。

“元白可是你的親弟弟。”

圣人低著頭,一字一頓道。

匡王無話可說,頹廢的坐在地上,午后的陽光像是薄紗般順著窗戶投射進來,他抬了抬頭,看著那光暈中飛舞的細小塵埃,有些失神。

——二哥!二哥你看這個!

年僅七歲的川王捧著圣人賞賜的酥餅一路小跑而來,他高興極了,跑的小臉通紅直到停在他的身前,笑嘻嘻道:“二哥!咱們兩個吃!”

那年匡王十歲,瞧著那脆皮的酥餅,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父皇又賞老三東西了。

即便是一盤隨處可見的酥餅,自己都不曾擁有過。

他看著神色天真而真誠的三弟,道:“是嗎?那你快吃吧。”

川王疑惑的看著他,以為他是不喜歡吃剩的,連忙往前又遞了遞:“二哥快吃吧,我一個未動,想著咱們兩個一起吃。”

匡王有些詫異,卻又苦澀的欣慰的笑了笑。

川王拿起一個遞給他,欣喜道:“我問過父皇了,他叫咱們一起吃。”說著將其掰開,露出里面的芝麻糖餡兒,“二哥你快嘗嘗。”

小時候,川王給自己吃的,總會自己先吃一口,然后再給自己。

那時候他不懂,總以為川王是在和自己炫耀,可這一刻他才反應過來,原來川王從一開始就知道,他那么小,就明白皇家兄弟的隔閡和禁忌。

他是怕自己以為那吃食中有異。

他那么想和自己分享喜悅,也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因著高淑妃的原因,宮中沒有幾個人待見自己,就連伺候自己的嬤嬤也成日冷著臉,暗地里抱怨俸祿比其他宮人的少。

只有這個弟弟。

這個一出生就坐擁一切的弟弟,無時無刻的想把一切和自己分享。

可是我的傻弟弟啊。

我們是天底下最不能分享一切的兄弟。

那可是皇位。

于是乎,少年時候,匡王有意的和他疏離,甚至躲著川王,因為他知道,自己以后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王爺,而他,是趙國未來的儲君。

而聰穎如川王也開始察覺,不再如幼年時靠近。

他被圣人斥責,從御書房失落的走出來時,瞧見那個站在遠處,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小人,恍然愣住,想要叫他,卻見他扭頭就走。

至此漸行漸遠。

窗外有一道黑影疾馳而過,是雀兒。

川王的眼底緩緩的聚出些光來,透過那干凈的窗紙,似乎對視到了那個七八歲孩子的雙眸,心里細碎的裂開,大股眼淚流了出來。

是自己錯了,是自己一開始就錯了。

正如曹燮所說,川王一生下來就是要做新君的,不衡量出身,他的才學和品性以及懷揣天下萬民的胸懷,是自己所不能匹及的。

若自己不心生隔膜,接受他的傾心以待,也會有瀟灑簡單的一生。

他這個弟弟會保護好自己,這個無能的哥哥。

是自己將最好的余生推開。

匡王絕望的閉上了眼睛,領口早已經被淚水浸濕,那涼意貼著脖子,像是橫在肉皮上的刀刃,他恨不得低頭下去,叫自己也即可死去罷了。

圣人瞧見這一幕,緩緩的站起身來,說道:“你現在知道后悔了?”

匡王無言以對。

“這世間只有后悔一癥無藥可醫。”

圣人不知何時走到了匡王的面前,那人感覺到被一片黑影遮住,小心的睜開眼睛,對視著圣人,卻聽那人道:“既然做得出,就要受得住。”

匡王聞言一愣,不知道圣人這話語中是什么意思。

“這皇城里也只剩下你這么一個皇子了。”

圣人語氣無情。

不是還有老九嗎?

匡王有些不解,可是轉念一想,老九是外命婦所生,自小養在行宮,或許圣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把這個意外而來的兒子,當做自己的接班人。

“趙元洲,你從此刻記住。”

圣人叮囑道:“你再也不是朕的兒子,你是這趙國未來的國君,是這疆土之上的新天子,是那北東宮主人了。”

匡王張了張嘴巴,啞聲道:“可是老三……”

“趙元白已經死了!”

圣人一把拎住他的領子,將他拽至身前,三十六年來,父子兩人第一次靠的這么近,近到連眼中的憤怒都炙烤著睫毛。

“他因為你死了!”

圣人怒不可遏:“你還在這里得了便宜還賣乖!”

匡王怯懦:“兒子……沒有。”

“拿出你的氣概來!你也是朕的兒子!”

圣人厲斥。

匡王身子一晃,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自己也是他的兒子。

圣人終于將這句話說了出來,他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有些失笑。

“你要學一學你三弟。”圣人道,“為了這個皇位,敢為了尤氏夫人當面指摘朕的功績!那才是一國儲君的氣概!而不是……殺了人之后,在這里說自己是清白的,你可以虛與委蛇,卻不能后退半步!”

“你已經行至于此,便再無退路!”

圣人死死的盯著他。

“再無……退路。”

匡王重復著這句話。

“再無退路。”圣人血紅的眼像是受傷的洞窟,攥著他領口的手在不自覺的咯咯作響,“朕會保你,讓這一路再無荊棘,讓你成為皇太子,你和朕都沒有第二個選擇了,趙元洲!”

這一聲聲趙元洲,像是腦海中敲響的鐘鼓。

匡王的嘴唇再次動了動,終于道:“兒子……知道了。”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圣人卻絲毫沒有欣喜,他松開手,叫匡王重新跌坐了回去,孤獨的坐回在軟榻上,心里的想法更加清晰。

“只是,你要明白,更要記住。”

圣人沒有看他,而是道:“只曹家不是韓家,曹燮也不是韓來。”

匡王垂眸,原來父皇什么都知道。

這是讓自己不要再做曹家的傀儡了嗎?

“是。”

匡王應聲:“兒子謹記。”

“出去吧。”

圣人道。

匡王撐著起身,看著靠在軟榻上的圣人,他拋去了方才的天子之怒,此刻又是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趙元洲。”

將要出殿門的剎那,圣人又道:“要善待皇后。”

匡王心痛的說道:“兒子一定會的。”

他說完,轉過身,左內監在旁邊守著,見勢無言的走了進去。

匡王順著看過去,圣人捂著胸口,靠著閉上了眼睛,那樣的無能為力。

張炳文交給圣人的折子披露,川王和無極城的秦凱往來密切,其中有兩封信字里行間盡數虎狼之心,雖然日期不短,但也足矣追責。

這一下,靖安城的百姓都摸不著頭腦了。

這是什么意思,川王死了又接露出這般罪行。

是想說他死有余辜嗎?

那匡王呢?

這件事情難道和他沒有什么關系嗎?

素來健康的人突然暴斃,難道幾封密信就能搪塞視聽嗎?

傍晚,有御史臺之人聯名彈劾杜薄,身負鸞臺要職,垂涎花柳清倌兒,終日往返于秦樓楚館間,不能監察自身,有悖諫議之職。

圣人雷厲風行,預備革職。

消息從宮里傳來,杜宅上下一片惶恐,杜薄還在鸞臺沒有回來,韓來還被關在建武宮的偏殿里,獨守著的羅衣坐在堂中,一言不發。

小蠻瞧著她憔悴的眼底,心疼她還身懷有孕,卻也不敢出言勸阻,羅衣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執拗性子,遂道:“夫人,眼下……”

羅衣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她心里想著,想完自己也愣了一愣。

從前在閨中之時,最恨的就是這句話。

女子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志向嗎?

難道這一生都要圍著一個男人轉嗎?

自己自幼習武是為了什么,不過是想要活出自我來。

可事到臨頭,怎么也入了俗流了。

羅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

小蠻看得出來,平靜道:“夫人,您是個率直的人。”

羅衣心中疑惑,也沒問出來,抬頭瞧見院里走來的羅老爺子,忙站起身走了過去,說道:“阿爺,怎么樣了?”

羅老爺子沉呼了口氣,看著如此的憔悴的羅衣心都碎了,不由得默默的在心里咒罵著杜薄那個王八蛋,嫁給他十四年,竟一日歡愉都不曾有過。

“老夫已經上疏為他陳情。”羅老爺子說道,“老夫雖然久不帶兵,但昔日的功績在,圣人也不得不給三分薄面,那臭小子不至于被革職,但是眼下的局勢,停職是在所難免了。”

羅衣緊繃著的弦終于松了一松。

“那就好。”

她低低的說道。

“那臭小子呢?”羅老爺子四處看了看。

小蠻上前扶住羅衣,又對羅老爺子說:“老太爺,公子在鸞臺還沒下職呢,奴這就讓人去催。”

“不必了。”

羅老爺子擺了擺手,他真是不想管杜薄,但為了羅衣,也不得不拉下老臉來去求一求圣心,從前最忌諱歷數功績,如今也怕不得功高震主了。

正說著,豐年在院里頭高呼了一句:“公子回來了!”

羅衣聞言猛地轉頭,提著裙擺急匆匆的出去,杜薄從院門處走進來,瞧見快步來的那人,臉上閃過些許內疚和疲憊。

“怎么樣?”

羅衣停在他身前,關心道:“圣人那邊可有旨意?”

“還沒,不過……”

杜薄遙望了一眼羅老爺子,淡笑道:“有阿爺幫我求情,官職可保,只是這一停職,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復職了。”

“沒有被革職就好。”羅衣捂著心口。

“無妨。”杜薄道,“本就是借了阿爺的光,我起初夠不上高位。”

羅衣心緒復雜,沒有說話。

杜薄看著她殫jing竭慮的樣子,絲絲如縷的難受鉆入心縫兒,忽而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拉著她的手往書房里去:“你同我來。”

羅衣不解,同他進了書房,迷茫道:“怎么了?”

杜薄短短的吸了口氣,從桌上攤好紙張,拿起墨錠來,在煙臺上舀了清水,不緊不慢的磨著墨。

“圣人這回的態度很明朗。”

杜薄的手腕緩緩轉動:“眼下局勢已定,匡王已是不二儲君,川王死去便不存在黨爭,千年和我成了廢子,圣人要維護匡王,必定會作壁上觀,曹家是容不下我們的,彈劾我,就是失勢跌重的第一步棋。”

這些羅衣都明白,但不明白杜薄為何要贅述。

“羅衣。”

杜薄停下手腕,拿起毛筆來舔了舔墨,在紙張上落筆。

羅衣瞥眼,貿然一驚。

合離書。

杜薄這是什么意思?

羅衣下意識的上前攥住他的手腕,怪道是習武之人,就算懷了孕力氣也大的驚人,不叫他繼續往下寫。

“你這是做什么?”

杜薄不敢看她,盯著那未干的墨跡,說道:“悔不當初,早知今日,就該聽你的,也不會挨那么多的打,更不會事出之后被第一個開刀,你所擔憂的正是我所該擔憂的,但我沒有……”

羅衣手指微顫,從杜薄的手臂上緩緩松開。

“當年是我奪人所愛,斷了你和段白的姻緣,如今又拖累你,我若只是停職還好,可日后若無回天之力掉了烏紗帽,你便是罪臣之妻,這兩者之間天壤之別,若段白至今未娶……”杜薄咬著牙,從縫隙里逼出話音,“便讓他照顧你吧,你們青梅竹馬,更知彼此心意,肚子里的孩子……就讓我再做一次私自之人,欠段白的,來生再一點點的還給他吧。”

羅衣心顫如篩,猛地推開他,將那合離書撕得粉碎。

杜薄執著毛筆,錯愕的看著她。

羅衣眼睛通紅,蓄淚而出:“杜涼言,你還真是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