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我勸你向善

第039章 鵬蜉之差

鳶尾花印在當年流傳并不甚廣,“鳶尾”二字后來雖名聞天下,但親眼見過這徽印的人,當年并不多。

梟今日在宣靈臺見到女尸頭頂的花印,先只以為不過是某個邪祟,在不知哪處尋到的古籍殘卷上見到,動了歪心思,搞出一場不倫不類的祝禱祭禮。

否則鎮妖塔和城池守備上的銘文,怎會一聲不響。

那三個祭品感應到她的氣息被激活時,他也覺詫異,她如今這具靈身,已無妖氣,便是有人行祭,也該對她無甚影響。

若是祭能有用,也不必他八百年來上下求索。

這才斷定是真有人針對她,異想天開,想行一場召喚契魔的古祭。

似這類召喚祭,除需備下祭文、祭品、媒介之物,為召來響應契約的魔主,還應有契書。

眼下這么看,她昨夜既親身就在祭禮現場,若有契書,卻不去尋她。

那便不是普通的召魔,難道竟是……

他眼中殺機陡顯,青靈閃動的煞氣翻涌而出,

小圓兒看著眼前突然殺氣凜然的魔頭,果斷放棄用把柄拿捏他的打算,主動求和:

“你,你放心,你自己說的,你是魔,我是妖,咱倆本該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更該同仇敵愾,一致對外,我,我肯定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的……”

魔頭像是沒聽見她討饒,那雙原本顯得柔和的眉形,此刻因眉骨沉沉,變得刀鋒般犀利。

就在這時,殿角的更漏“啪嗒”一聲,水滴敲上漏底的玉磬。

端陽已過,初六的子時到了。

昏暗的寢殿中,像是燭臺上忽然爆開個燈花,驀地亮起一層幽幽紅光,蛋還擱在桌上,此時蛋身上的鳶尾花,嬌艷的花色愈加妍盛,像是受到某種感應一般,本就充盈的靈光更盛。

小圓兒愣怔看著,腦中有個錯覺流過,似乎下一刻,她就會聽到一聲響徹天際的清亮鳴唳……

梟手中的煞氣倏忽涌上,一下把蛋罩住了,碧蒙蒙電光微閃的青芒,擋住即將宣泄而出的紅光。

青紅交錯之中,她的蛋忽閃兩下,忽然就啞了火。

“誒,你怎么把它關了……”

小圓兒還沒回過神來,嘟囔著說了句,原本以為就要聽到的那聲啼鳴,在腦子里戛然而止,就像……

一大群鳥兒正往一個窗子里飛,屋主人是個小氣鬼,剛進來兩只,他“啪”一聲,把窗給關了。

她有時候晚上飄到別人家里去,也常碰見這種窘事,剛要進門,人家恰好隨手把門給甩上,雖然打不著她,不過怪難為情的,像個不請自來的賊。

魔頭繚繞周身的青芒煞氣,讓他看起來真就像個殺氣騰騰的魔,圍在桌旁緩緩踱步,目光流連在她的蛋上,看上去像正惡狠狠地琢磨,這蛋怎么吃比較香。

“祭禮此刻才起……”

他的聲音難得帶了絲不確信的訝然,隨后認同她的感受:“果然是中斷了,難怪,是因少了一具……”

許府,顧明澄一步上前,已把端直拽到身后,抬手時,握了一把形狀如同佛家金剛杵的短錐,其上毫無花樣裝飾,樸實無華,同石匠手里的鑿子差不多。

若塵杵一鑿子下去,釘住了南墻上剛顯形的祭文,能截斷水流的杵力,在書卷一樣的祭文正中產生一個旋渦。

緊接著,赤潮一般涌動的血浪,朝那處灌去,力量越聚越兇猛,沿著杵尖向下流淌。

這一幕,與顏二小姐化為流火時的情景,幾乎一模一樣。

顧明澄掌凝真元拍在杵頂,洶涌的真元摧枯拉朽般注入,然而卻絲毫無法阻饒水流的勢頭。

這就跟之前督邪鏡以神器之威降臨,這座房子頃刻間便要傾頹,然而神威過后,遭受龐然靈力侵蝕的它,依舊完好無損。

在過于浩瀚的力量面前,微小塵埃雖受其勢左右,只能隨波逐流,但這樣相差懸殊的偉力,并不關注微末,強者的眼中看不見螞蟻,根本不會分一絲力,去特意傾注在它身上。

這便是圣山頒在《警世錄》中,“浩瀚之海,不惹塵埃,不傷黎民,守護世間”的宣言,也是奠基凡人可與仙人并肩共存于世的準則。

在修仙界,這項術法天規名為鵬蜉之差,大鵬與蜉蝣之間的差距,注定兩者相逢,亦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就像武夫可一拳斷木,但再如何掌劈拳捶,都難以把細微木屑化為更小的塵囂。

于仙凡之間,諸如筑基后期以上,反而真做不到輕易碾殺凡人的事情,在兩方強者的對決中,浩瀚靈威波及,并不會對凡人造成過大損傷。

仙人之間也有此例,強弱懸殊越接近這項差值,強的一方攻擊反會被削弱,玄響境對靈動境想要一擊秒殺,施以全力反而不成。

不過這項天規其實也有極大的漏洞可鉆,并非低階可不必畏死地,無限藐視高階。

對方只須收斂自身元玄,下重手不成,輕手也能讓你死得干凈。

以及諸多其他變相鉆這個空子的門道,多不勝數,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人做不來的。

妖邪掩藏自身,大多就從這個鵬蜉之力上找門路。

這也是當年神魔大戰,圣山雖大獲全勝,但八百年來,始終不曾蕩盡寰宇,使世間無妖的大同盛景降臨于世的原因。

“師父,我知道了……”

端直在顧明澄身后,雙眼頓時一亮,抽出塔刀沖上來。

“別用刀,拿你大勺來。”

顧明澄一聲斷喝,猛地撤出真元,倒灌之力激得他嗓子一甜,幾乎噴出口血來,眼神卻越發燦亮。

景玉樓看見手里抄著一把炒菜大勺的塔衛,不由愣了一瞬。

若他曾在坑底見過端方持搟面杖出手,應立時就能明白,顧明澄入道便跟隨至今的這對弟子,大概是他自某酒樓后廚里撿來的。

走神也沒耽誤功夫,他隨即旋身而上,一個肘擊打在一處血水突起的墻面上。

這祭文所化血浪,面對幾人的徒手肉搏之力,如有靈智一般,已在另尋出路。

“顧仙長,是鵬蜉之力嗎?”景玉樓試探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