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衍原本身在故國地底深處的礦洞,轉瞬間落進一個遍地妖獸的山谷。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妖怪,憑著周遭環境猜到大概是南疆某處。
這世道變了么?圣山鎮妖塔治下,竟還藏著這么些妖族沒被發現。
他一向對南澹及南疆的人多有忌憚,正是猜到樊國覆滅與這兩處勢力撇不清干系,忽然掉進妖怪窩,身上更是半點修為也無,已是慌了手腳。
被綁在高臺上,祭壇正中佇立一座圖騰。
不知是何種奇石打造,赤紅如火,焰光沖天,神鳥張開巨翼,婉然引頸向天,根根鳥羽流動金光璀璨,華美不可方物。
蔣衍忽地想起一則傳說,樊家藏著的那塊奇石,便是這圖騰之一,名為“朱雀展翅”。
——這是南疆的守護神,南明朱雀。
據說朱雀神壇是南疆圣地,由離火族世代守護,那地方應是在離火駐地擎空崖附近,八成就是這段時間鎮妖塔仙人四處查訪的南明谷。
離鳶在臺下,沒想到這叫化子王腦子挺靈活,這么快已猜到身處何方,她這會兒也在打量這尊朱雀神像。
不得不說,這正是導致她孵化期無限延長的罪魁禍首。
到底要到哪年哪月,她才能長成這樣風華絕代的神姿呢?當初尚未出殼的小雞崽,頂著幾根寥寥無幾的軟毛,百思無解,只好躲在蛋里羞于見人。
妖怪們群情激昂,指著臺上的蔣衍嗷嗷叫:
“宰了這人……”
“老子好久沒吃人肉了。”
“烤了吃更香!”
有人摩拳擦掌,已經準備架柴生火了。
蔣衍兩股戰戰,一眼看見被人圍擁在正中的紅衣女子,只覺有幾分眼熟,又不敢亂認,望眼欲穿地在人堆里搜尋救星。
修辛是妖,離鳶撈他不難,群妖奉她為主,眾目睽睽下,她該怎么救出蔣衍這么個大活人?
她正犯難,便聽衛霄清然開口,問臺上的蔣衍:“你是北坦黃金部落的人?”
彼時北坦各部年年朝供不斷,與大虞親如手足,虞皇早已不理政務,朝堂上大小決策都由太子監國主持,對北坦諸部極是熟悉。
蔣衍剛還眼巴巴看他,聽這一問忙不迭點頭。
“你還別說,樊家的確是百年前由北坦遷至南地,就他那副骨頭架子,南方人還真長不出來。”
方怡的聲音傳進離鳶耳中,他不敢往妖怪堆里湊,這會兒攀在梧桐樹上正朝這邊張望,完美詮釋何為“決勝于千里之外”,一副萬事通的口吻,老神在在。
離鳶不動聲色挑了挑眉,蔣衍是北坦出身她倒沒多意外,怪的是衛霄竟會出言解圍,便聽太子殿下繼續道:
“既是如此,鳶,不如賣孤一個面子。”
她還沒來得及順水推舟,末謁在旁插嘴,“此人被擒時,正在鬼鬼祟祟刺探我族內情,分明是細作,太子殿下要保他,難不成……你此來另有陰謀?”
長相年輕的長老轉頭對離鳶勸說:“主公,三日之后的拜月大典,谷里籌備正是緊鑼密鼓之時,不宜節外生枝,屬下認為,拜月節乃我妖族盛事,不便外人參與。”
“孤此來專程請南澹大巫卜問吉時,就在三日后的仲秋之夜……”
衛霄的聲音從容優雅,卻語出驚人,“值此良辰吉日,鳶,咱們的婚禮便定在那時,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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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像是被馬蜂叮了一口,她激靈靈打了個哆嗦,吩咐昆仲一聲,“把人解下來。”
朝衛霄揮了下手,示意他把人帶走,隨后就跟身后有兇獸追她似的,馬不停蹄奔回木屋。
“哐當”一聲關上門,看都不用看,熟門熟路摸到角落的搖椅,把自個兒在上面窩成一團,雙手抱膝埋頭苦想。
修辛跟著進屋,被入目的琳瑯珍巧晃花了眼,外面已是暮色四合,里面氤氳的寶光如月華清暉,滿室動人。
方怡已不知何時溜進來,正將桌上、架子上隨意擺放的物件一件件拿在手里把玩,“怪道說天下奇珍盡在南明,誒,你這兒的東西,咱們隨便拿一件回去,就夠半輩子的了吧?”
離鳶倒沒看出來,堂堂靈宗宗子眼皮子也這么淺,一把揪住他,“這幻境有問題,他……他不是衛弘晟。”
“怎么不是?他的侍從、你這谷里的人,都認得他。”
“那他為何要救蔣衍?非親非故,衛弘晟可沒這份閑心。”
方怡啞了半晌,把她的借口搬出來,“興許合他眼緣?”
“不可能……”
離鳶斬釘截鐵,“他本來就不是真的要跟我成親,他就是為了……”
她咽住后面的話,那也該是三年后的事。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跟你成親……”
方怡眼睛亂轉,忽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他這時候還沒入寂情道,史書上說,他是跟你最后一戰,于魔淵同歸于盡之時,迫不得己才接下道心。”
“史書上……連這也說了?”
離鳶呆呆看他,不知該信他,還是信自己。
衛弘晟當年依古法修行,實際那時人、妖兩族的修行路子殊途同歸,筑道時靈臺不必有道心支撐,可在將來依照自身修為所長,自行擇選jing修某一道法規則。
不似如今的修士,早早定下基調,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寂情道當時是他那個冰冷得不近人情的母后執掌,傳聞接下此道,可代天掌罰,成為這一界的守護。
然而道心與天地融合,在她看來,便沒了自我意志,不過是具行尸走肉。
以妖族心向自由的天性,她曾私下里大肆非議這門道法,據說當年她娘妖皇也是如此,才至與瑯玕仙尊兩相不合。
衛弘晟那時雖未入道,但也繼承了他母后那副淡漠天性,然而對她這個說法,卻一反常態地表示默許。
或許是因為,承接這份最接近天道的道心,對他來說唯一的優勢便是可令修為快速增長。
但他當年僅用三十年便修至玄響,實在不必為了實力,讓自己成為天道的傀儡。
他坐擁天下,實力、權勢無不盡在掌中,萬里迢迢趕來南疆,怎會只為成親這種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小事?
離鳶有感,兩世為人,她依舊沒看明白這個人內心深處,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除了他孜孜不倦追尋的那件真相——
方怡就在這時忽然開口,“之前他說你偷上神壇,難道當年真是你盜了四方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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