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珍

第014章 又又一張羅紋砑花箋

陸珍早就想聽鳳無雙說書。但是從桃仙谷到京城并不路過揚州,她也沒尋到恰當的借口去揚州。而今可好,無需舟車勞頓就能一飽耳福。

陸玹喚來茶博士,沏了壺上等蒙頂,再添幾碟澹煙樓的拿手點心放在陸珍手邊。

女孩子嘛,聽書看皮影兒少不了零嘴。

安排妥帖了,鳳無雙那邊說到了正題。

今天講是大家閨秀遇人不淑,被白眼狼夫君磋磨的故事。陸珍吃著茶水聽得津津有味。陸玹卻是連連搖頭。

世上怎會有如此薄情寡性的男子?既娶了妻子就該好生待她。如若不能,不娶就是了。何必苛待人家呢?

說到大家閨秀終于下定決心與薄情郎和離時,陸珍拍手叫好。望著她那張因故事中的人物揚眉吐氣而漲紅的小臉,陸玹靈光乍現。

得給珍姐兒找個身子骨壯實點的夫君。說白了就是扛打的。手無縛雞之力那種不行。一個是不經打,不耐打。二一個,單方面挨打久了,珍姐兒肯定厭煩。偶爾對打才有樂趣。陸玹一邊將盛著琥珀核桃的碟子往陸珍手邊推了推,一邊暗自拿定主意。

鳳無雙說完一段下去稍事休息。陸珍好看的丹鳳眼晶晶亮,由衷贊道:“鳳先生果真是名不虛傳。”

“你覺著好,封一錠銀子賞他就是了。”陸玹揚聲喚人,推門而入的卻是個生面孔。看他裝束也不像澹煙樓的人。不等陸玹發問,他便自報家門,“奴婢蝸兒,見過陸四老爺,陸五姑娘。”

在京城自稱奴婢的,只能是宮里人。除了大哥,他們家跟宮里人宮里事都沾不上邊。陸玹嗯了聲,等蝸兒道明來意。

“三日后,陛下于宮中設宴,為前去外地遴選術士的神機使們接風洗塵。天下術士是一家。陛下原想請裴真人一同歡聚,奈何裴真人尚在桃仙谷。”蝸兒言辭懇切,“是以,就由陸五姑娘代裴真人列席。”雙手捧著一面玉牌送到陸珍跟前。

陸珍手指輕輕劃過玉牌,觸手沁涼。上面竟是東宮的徽記。

陛下設宴,東宮來請人。這倒是有趣。她一把抓起玉牌,笑著說道:“陛下龍恩浩蕩,陸五何德何能啊。”

蝸兒也笑,“陛下看重您,您自然當得起。”

……

“此事……”陸老太爺屈起手指輕彈玉牌,“不簡單吶。”

坐在下首的陸觀頗為憂慮的瞥了眼陸珍。她正用軟巾擦拭符筆,神情自若,眼里隱隱含著笑意。

陸珍很高興。不管元和帝有何目的。才剛回京就能進宮于她而言再好不過。畢竟想要查清當年發生的事,元和帝是一道繞不過的坎兒。

遲早都要面對,她寧愿越早越好。

就在此時,元和帝指尖捏著一張羅紋砑花箋,上書“遺珠”二字。

督察院左都御史魯四亮眉頭緊皺,頗為謹慎地說道:“臣猜測送出這張箋紙的人,定是知曉內情的。”

元和帝淡淡嗯了聲。

“臣經手的案子里,只有顧懷德一案牽扯到了后嗣。”魯四亮小心翼翼斟酌著說辭,“可……顧大奶奶的的確確只產下一子,還有一個憋死在肚子里。仵作和穩婆都是反復查驗過的,絕不會……”

他把“出錯”二字使勁兒咽了下去。現在不是打包票的時候。更何況,顧懷德是大國師。誰知道他有沒有偷偷摸摸施法啊?

指腹輕輕戳在散發淡香的印章上,元和帝又嗯了一聲。

“不過……”魯四亮斟酌著說辭,“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想要借由‘遺珠’二字排除異己。”

元和帝不以為意的笑了,“單憑這倆字挑不起事端。”目光驟然變得深沉,斂去唇畔笑意,“除非……顧家真有后人存活于世。”

斬草不能除根才是最大的隱患。

魯四亮深以為然,“陛下圣明。”

元和帝懶得聽他奉承,擺擺手,道:“你去吧。余下的事不需你做。”

魯四亮趕忙應是,又說了些最近京城發生的趣事便告退離宮。

他前腳走,武德衛指揮使高儻便應召入宮。

元和帝只吩咐他一個字,“查!”

至于查什么……

那可就太多了。高儻是一把好用又貼心的刀。元和帝從不懷疑他的能力。

“三日之內回來復命。”元和帝沉聲道。

高儻垂下眼簾看了看手中的箋紙,點頭應承,“臣領命。”要查陳年舊事,三天的確匆促。但也足夠厘清大概輪廓了。

……

“進宮穿得大方體面就好了。花里胡哨的徒增人厭。”陸老太太認真端看著掛在戴嬤嬤胳臂上的兩套衣裙,“鵝黃吧。珍姐兒膚白,鵝黃顯得俏。俏里還帶著甜。”老太太抿嘴笑個不停,“花兒似的好看。”

她就愛打扮珍姐兒。那孩子長得標致,穿什么色兒都漂亮。

“五姑娘比花兒好看。”戴嬤嬤一邊笑說道,一邊把鵝黃衣裙包好。命婢女送去給陸珍。婢女還沒出延年堂的門,陸珍就來了。

陸老太太見她竟然穿著青灰道袍,忍不住埋怨,“女孩子家家就該怎么鮮亮怎么打扮。在桃仙谷天天穿這個,你還沒穿夠?”

“祖母。”陸珍坐到陸老太太身邊,挽著她的手,“今次去飲宴都是神機使,席間定是要露一手的。我穿道袍正合適不是?”

陸老太太扛不住她撒嬌,緊繃的臉立馬笑開了,“由著你,都由著你。可有一樣,你千萬記著藏拙。那些個神機使各個都不是好相與的,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陸珍笑容甜美,“您盡管放心。”

她不放心!珍姐兒沒見識過人心險惡。陸老太太輕拍陸珍手背,“萬事小心。”

……

大周延續了前朝的做法,年紀大的官員或是命婦入宮可以乘坐小羊車。陸珍這樣的民女就得靠兩條腿。

在前頭領路的金喜春僅憑腳步聲就能聽出陸珍極其懂規矩。

一眾神機使已經在萬安宮偏殿吃了兩盞茶。自打顧懷德被砍了腦袋,還從未像今次這般單獨宴請神機使。此前元和帝也會召他們入宮飲宴,但都是跟滿朝文武一起。

當年多么風光,再看看現在……簡直就是天淵之別。

鄭琨戚戚然放下茶盞,抿唇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