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珍

第026章 不懷好意的邀請

高儻大駭。

蠱?

蠱跟毒,雖只是一字之差。然而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他為太子殿下苦尋名醫兩方竟白尋了?中蠱按中毒治,難怪這么多年太子還是病懨懨的。

不不。現在他更應該擔心的是,陛下會不會認為他故意用錯誤的結果混淆視聽。高儻咕咚一聲吞了吞口水,“臣……”

他說不出“忠心可昭日月”之類的話。嘴唇囁嚅數次,終于擠出一句,“臣從未欺瞞陛下,臣……”

元和帝壓下怒氣,“我也從未懷疑過你。”

高儻趕忙起身離座,跪倒在地,“臣有負陛下信賴。在此等大事上出錯,臣萬死難辭其咎。”

“你快起來。”元和帝給金喜春使個眼色,金喜春連忙過去攙扶高儻。高儻站起來,不敢再坐,躬身立在那里。

“出岔子不怕。”元和帝用手勢示意高儻坐下,“重新查就是了。”

高儻沒敢坐實,屁股在椅子邊上掛著,心中仍舊忐忑。

元和帝端起金喜春剛換的香茶吃了半盞,饜足的瞇了瞇眼,喟嘆道:“去到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還不能自省己身。實在令人失望。”

陛下認準了是涼王在背后搗鬼。金喜春默默接過元和帝手茶盞,退至一旁。奴婢保命第一要旨:懂得什么時候巧舌如簧,什么時候裝聾作啞。例如此時,他不言語靜靜聽著就不會出錯。

高儻也不知該說什么。他還未從太子中蠱的震驚中恢復過來。

霎時間,殿中落針可聞。

片刻之后,高儻揚起臉,謹慎言道:“據臣安插在涼王府的暗樁回稟,涼王在府里建了佛堂,每日抄寫佛經,沒有半分懈怠。還請來當地高僧論禪。”

元和帝目光驟然深邃。他哦了一聲,彎唇淺笑,“老三信釋教了。”

高儻緩緩頷首,“涼王世子亦是。”

舊年涼王為宋彥請封世子,元和帝直接準了。該給的體面他給了。但他對涼王以及涼王后嗣已無半點親近之意。

“若真能誠心向善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高儻當然明白元和帝話中深意,他趕忙言道:“臣命人盯緊些。”說罷起身告退。

對于高儻的雷厲風行,元和帝非常滿意。他揉了揉眉心,對金喜春道:“母子連心,給溫婕妤也送幾本佛經。”

金喜春躬身應道:“奴婢這就去。”

……

涼王被送出京城當日,溫貴妃就被降了位份。陛下龍恩浩蕩,許她繼續住在延琪宮。

宮中奴婢拜高踩低,眼見得溫婕妤和涼王都失了勢,也就不再用心侍奉。沒有帝王寵愛,偌大宮室冷清空蕩,半分人氣也無。

溫婕妤蜷縮著身子,長長嘆了口氣。

綠湖隔著門問道:“婢給您倒杯水可好?”

里面靜悄悄,仿佛方才那一聲嘆并不是出自溫婕妤口中。綠湖重新躺下,面頰挨著瓷枕的剎那,眼眶有些濕潤。

王爺遠在封地,世子雖在京城卻不能輕易得見。娘娘心里苦呢。這延琪宮更像囚籠,住的越久人就越瘋。

淚水冰冷順著眼角落在瓷枕上,綠湖用手抹了抹瓷枕,指尖像是浸在雪堆里。竟分不清淚水與瓷枕哪個更涼。

“綠湖,綠湖?”掌事太監肖讓輕輕叩擊殿門,“你快伺候娘娘更衣,金爺給娘娘送佛經來了。”

“現在?”綠湖不敢耽擱,一邊套衣裳一邊壓低聲音道:“這都什么時辰了?”

說完方才醒悟,就是要在三更半夜折騰人。

她先把自己拾掇好,進到寢殿,溫婕妤已經坐在銅鏡前綰發。

“不能叫金喜春久等。”她沖綠湖笑了笑,“他不常來。待會兒你把那塊兔銜靈芝玉佩一并放到荷包里,等走的時候賞給他。”

“娘娘。”綠湖輕聲喚道:“那枚玉佩是王爺特特尋來給您安神的。”

玉佩是經由高僧開過光的。涼王費了好一番周折才得到。給金喜春就是白給,他斷不能為了這點子東西向著延琪宮就是了。

“阿彥去長春宮請安,少不得跟金喜春打交道。”溫婕妤斂去唇畔笑意,眸光幽深,“權當給阿彥買糖吃了。”

綠湖心知拗不過她,低低應了聲是。

金喜春抿了口熱茶,困意略有消減。他許久沒來延琪宮了。上次來還是陛下冊封涼王世子時順便賞了溫婕妤幾匹蜀錦幾件玉器。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延琪宮死氣沉沉,坐在這兒還有涼風從腳底往上冒似的。金喜春打了個寒噤。

他會不會被妖氣傷著了?前回陸五姑娘可說了,他陽氣不足容易被妖氣侵擾。金喜春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覺得就是那么回事。溫婕妤等人匆忙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金喜春回過神來,撂下茶盞起身迎接。

溫婕妤父兄都是武將。金喜春仍舊清晰的記得,溫婕妤初入宮時是何等的神采飛揚。也正是這份與別不同的神采飛揚,令得元和帝對她十分寵愛。

時移世易,帝王恩寵不再。溫婕妤也好似失去養分的花朵,漸漸枯萎。金喜春暗自唏噓,示意小黃門將放著佛經的托盤交給肖讓,“還望溫婕妤靜心誦讀。不要辜負陛下一番苦心。”

溫婕妤笑容清淺,跪謝圣恩。

……

晨曦初露,惠風和暢。

陸珍做男裝打扮,騎著大黑馬從府里出來,優哉游哉往小寬巷走去。那里有她惦記許久的胡麻餅。臨走前,她還特特叮囑陸老太太早飯少用些,等她帶胡麻餅回來就著杏仁糊再吃一頓。

望著過往行人匆忙的身影,陸珍露出笑容。但很快她想到沒能送入地府的鬼靈,上揚的唇角抿成一字。

恰在此時,大黑馬突然噴個響鼻,緩緩住了腳步。陸珍以為它鬧糖吃,剛想哄撩起眼簾便瞧見了笑瞇瞇的蝸兒迎面走來。

這是第二次了。不管她在哪,蝸兒總能找到她。陸珍握韁繩的手緊了緊。

蝸兒走到大黑馬身側,向陸珍行過禮,便道:“殿下在小寬巷等您。”

呵呵!連她要去小寬巷也知道。

陸珍面無表情的嗯了聲,拍拍大黑馬的脖子叫它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