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太太緊握龍頭拐坐在床邊的錦杌上,眸光沉沉望著頭發被火燎得蓬亂,雙眼緊閉的陸珍。她不說話,呂氏等人也不敢說話。只在邊上守著,隨時聽候老太太吩咐。
木香忙前忙后幫陸珍擦臉擦手,喂溫水,燃香丸。
有條不紊絲毫不見慌亂。一看就是做慣了的。
陸老太太看向木香,認真問道:“這樣的場面,你經歷過很多次嗎?”
“也沒有很多。”木香給陸珍掖好被角,“也就兩三回。”她躲避著陸老太太咄咄逼人的目光,小聲嘟囔,“也可能五六次?”
陸老太太悶哼一聲,將龍頭拐用力在地上頓了頓。
木香都快哭了,“老太太,您還是問姑娘吧。婢真的記不清了。”
呂氏趕忙上前幫木香解圍,“娘,珍姐兒不說是怕您擔心。”
陸老太太長嘆一聲,“我又何嘗不知呢?”看向陸珍的眼神里滿是憐惜,“這孩子太懂事了。正因如此,我更是偏疼她幾分。”
呂氏別開臉,用指腹抿去眼角溢出的淚珠。
“不許哭!”陸老太太神情堅毅,“出了事,多少人想看咱家的笑話。咱們偏不給他們看!都給我打起jing神,不許喪著臉!”
呂氏及其他三個媳婦挺起胸膛,齊齊應是。
“越是遇到不順心的事就越要把心氣兒提起來。心氣兒提起來了,擺在你前面的那道坎兒就小了。”陸老太太攥緊龍頭拐。當年她生完老四就是這么對自己說的。不就是四個兒子嗎?既然生出來了就養著唄。不養著還能怎么辦?
重新塞回肚子里?
她倒是想。
木香見陸老太太不再追問,暗暗松口氣。姑娘遇到過好幾次比今天更為兇險的狀況。但每次都能化險為夷,這一次也不例外。木香在心里告誡自己決不能亂了陣腳。
正想著,陸玹大步走進來。他被屋子里古怪又凝重的氣氛迫得呼吸一滯,但很快便恢復如常,走到陸老太太身側,彎下腰,輕輕喚了聲,“娘。”
陸老太太淡淡嗯了聲,“外邊就由你跟你兄長支應著。珍姐兒睡著,咱們也鬧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反正你就記著一條,決不能壞了桃仙谷和珍姐兒的名聲。尤其是在這緊要的當口,說話更得加著小心。”
同樣的話,她也對陸觀叮囑過一遍。不孝子們應該曉得輕重,不會亂來。
“兒子省得,您放心就是。”陸玹不經意看到陸老太太眼角皺紋,心弦莫名顫了顫。鬼使神差般的,掏出一塊花花糖送到陸老太太唇邊,“娘,您吃塊糖甜甜嘴兒。”
陸老太太沒有推據,就著陸玹的手把糖抿進嘴里,含混不清的說:“行了,你去前邊吧。別在我這兒礙眼。”
陸玹唇角微彎應了聲是,直起腰,叮囑木香幾句便匆匆離開。
明時坊忽然“地動”,驚動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衙門。
神機司一眾神機使齊聚三才殿。
“我讓老陳去明時坊看個究竟,等他回來再說。”郭銘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勉強壓下堵在胸口的雪花酪的甜意。
閉目養神的俞淵連眼皮都沒掀一下。今天跟他一樣閉目養神的還有鄭琨。他不想說話。老郭真就是說到做到,吃完雪花酪抬腿就走。他走得比世上最最涼薄的負心漢還要決絕,甚至臨別秋波都懶得施舍一個。
呵呵!好個薄情寡恩的老郭。
鄭琨在心里冷哼的同時肩膀也跟著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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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肩的動作恰好落在桑敬眼睛里。老鄭吃完獨食回來就不大高興似的。
該不會真的被鬼咬了吧?
正琢磨著,就聽陳聞禮在門外喊著,“老郭,老郭!快給我弄碗符水喝。”
老陳這么快就回來了?郭銘撂下茶盞循聲望去,就見陳聞禮由兩名神機士一左一右架著,單腿蹦進來,“老郭,快著點。我在車上用符止了血。但是……”他揪著嘴唇嘶嘶哈著氣,“實在太疼了,我根本沒辦法專心。”
孫恪等人圍攏過來,俞淵和鄭琨也都撩起眼皮。
“陸五打你了?”桑敬大為震驚,他能想到的陳聞禮受傷的原因只有這一個。
孫恪跟桑敬想到一塊兒去了,“你還手沒有?”
“要是還手了,也不至于這么快回來。”張玟緩緩搖頭,“又折一個。再這樣折下去,咱們神機司真沒人了。”
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陳聞禮瞪了始作俑者——桑敬一眼,“我連陸府的大門都沒進去呢。”
話音落下,三才殿驟然安靜。
陸五太不懂規矩了。居然連大門都沒讓老陳進,就把他給撂倒了。
沉默過后,便是齊齊搖頭。
陸五打的是神機司的臉吶!他們總想把場子找回來,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鎩羽而歸。
想想真是凄涼。
“我是叫匾額砸的。”豆大的汗珠順著陳聞禮額角往下流,抬頭去看郭銘,“老郭,你再派人跑趟明時坊。剛才我沒顧得上仔細看。不過能夠肯定是有人擅用法術,根本不是地動。”
郭銘看向鄭琨,鄭琨重新閉上眼睛。
別找他。他跟老郭不熟。
俞淵偏頭看看沉著臉的鄭琨,站起身,道:“我去吧。”
張玟也道:“我跟老俞一塊去,好歹有個照應。”
陳聞禮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你倆小心著點。陸府的人個個都很兇。”
“我來之前問過左鄰右舍,地動中心正正是您府上。”林梅手捻胡須,含笑與陸觀說道:“陸侍郎還請詳細說說內情。我也好早些進宮復命。”
京城里發生異象是非常令人忌諱的事。尤其地動之類。
身為府尹,林梅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這一趟。問個清楚他也好向上邊交差。偏偏這事出在陛下賞賜陸觀之后。
如此一來,就有些微妙了。林梅唇角微墜,很快就又向上翹起,試探著問道:“不知……是不是陸五姑娘擅用法術所致?”
陸觀哈哈地笑了,“珍姐兒由裴真人親自教導,豈會不守規矩?更何況,前番國子監的夜叉是珍姐兒降服的。她總得將其來歷弄個明白吧。既要弄明白,就得使用法術。但卻不是擅用。使用和擅用有著天壤之別。是吧,林府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