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康宮今年的宮墻渙散一新,全然不見多年呢陳舊老態。
墻角的青蘿也長得格外的茂盛,蜿蜒鋪滿了整個紅墻,綻放著全新的生命力。
路過的人都會忍不住駐留看一眼,再驚嘆一句。
“祖母,如今您這氣色可是越瞧越精神了。”
自打國喪結束后,晉康縣主蘇月可是日日都往宮中來。
太后心里愉悅,旁人也不敢置喙什么。
“你這嘴抹了蜜?”
太后剛由著姑姑們梳洗完畢,簪了一支鎏金的鳳釵,風采依舊不減當年,除了眼角下的細紋訴說著殺機重重的歲月。
“祖母……”蘇月便趁機挨著太后的膝邊坐著,親昵道,“您是知道月兒的心思的,如今太子妃久病,難不成您還真讓一名侍妾主持太子府不成?”
太后的目光沉了沉。
語氣倒是云淡風輕,“太子妃病著,自然是要有人統御后宅的。”
“祖母,如今表哥終于解了禁足,太子府卻不能失了體面,您就成全孫兒,將孫兒指婚給表哥吧!”
此時殿中的宮女都知趣的緩緩退下。
太后追問道,“你是真想嫁給你表哥?”
“祖母,孫兒的心思都在表哥身上,如今太子妃病著,又如何能為表哥生育皇嗣,總不能讓那張氏捷足先登吧!”
蘇月的心思她篤定皇祖母一知都知曉。
可是皇祖母卻從來都不曾為她籌謀一句。
原本以為是太子被禁足,不宜提起此事,如今既然解了禁足,又趁著太子妃病著,正是好時機。
她明明費了好大的心思為祖母拉攏裴綺真,既然裴綺真如愿的當上了陛下的寵妃,在陛下跟前提幾句話本就是不礙事的。
何況后位空懸,如今就是祖母為后宮之首,太子的側妃也是由她選定的,既然不愿再等,索性今日就趁機挑明。
“好吧。”
太后摸了摸她的頭頂,應了。
蘇月驀然起身,又忙朝著太后拜了幾拜,才興沖沖的告辭回府了,她要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母親。
她日后必然是皇后!
蘇月的身影剛從門口消失。
晉陽帝就攜手貞妃來了。
請安落座后,太后也沒有拐彎抹角,抿了口茶,就道,“如今晉康縣主年紀十七了,她是你的親侄女,又是端成的命根子,皇帝也該想著為她尋門親事了。”
晉陽帝點點頭,“那是應該選一門好親事。不知太后可有人選?”
“晉康縣主是哀家一手帶大的,自然也不愿意她遠嫁,又不想委屈了她的身份隨意尋個夫婿,思來想去,還是嫁給幾位親王其中之一的好。”
太后慢悠悠的說道,視線卻沒有從晉陽帝臉上挪開。
“嗯。月兒是姐姐的心頭肉,嫁給朕的兒子也不算虧待了她。”
晉陽帝與端成公主自幼感情很好,只是端成公主生了女兒后,身體一直都很虛弱,進宮的次數少之又少,加之蘇國公因為端成公主不能再生子納了多房妾室,背地里頗有怨言,對待端成公主不過是敷衍了事,夫妻感情不睦眾人皆知。
這讓晉陽帝心底也有絲虧欠。
“河間王如何?”
太后慈眉善目。
“珩兒?”晉陽帝倒是意外,他一直以為太后的意圖在太子。
“珩兒還未有正妃,他又是德妃的親子,德妃是哀家的侄女兒,蘇月性子嬌縱,哀家總怕她步她母親的后塵,若是嫁給珩兒,都是自家人,日后她若是有什么錯處,相信珩兒也會留有情面的。”太后不緩不急道。
晉陽帝一怔。
不過片刻,便欣然允了。
這時候晉陽帝身邊的桂平公公躬著身子進來,偷偷的在晉陽帝耳邊說了幾句,晉陽帝便起身先行離去,讓太后挑選日子操辦此事。
待皇帝走后。
裴綺真才滿臉疑惑,她明明記得晉康縣主托人來告訴她,她想嫁給太子為側妃。
她還未先問,太后倒是先提了,“月兒那個丫頭你不必理會,她年歲小,婚配之事自然不能按著她心意來。”
裴綺真也不敢多問,又怕打擾太后休息,便應聲跪安出去了。
這時候服侍太后的寧清姑姑才揮退了一眾服侍的宮人,待大殿中只有她們主仆二人,才跪著為她專心揉捏起大腿來,“太后娘娘思慮周全,希望晉康縣主能明白您的苦心。”
“苦心?”
太后居高臨下的看了寧清一眼。
寧清跟隨太后二十多年,主仆間的默契只需一個眼神,她知曉太后是不快了。
“皇帝忌憚著哀家,哀家又怎么會那么不知趣,為月兒求太子側妃之位,不過此舉只是讓皇帝放心些罷了。月兒可不姓司馬。”
說道此處,太后的眸中頗有幾分冷硬。
“既然不姓司馬,那么晉康縣主為河間王正妃,豈不是……”寧清長眉一蹙,在太后身邊伺候久了,主子的氣度就浸染上一二分了。
“若她姓司馬,才會讓皇帝心寒呢!”
太后吭哧一聲,“你即刻出宮去,為哀家走一趟……”
“是……”
寧清已經許多年不曾為太后出宮辦事了。
如今太后突然讓她出宮,只能說明一件事,太后從來沒有甘愿放權啊。
自然太后的野心絕不只是在這后宮大權之上……
這幾日淑妃蒙氏總覺得昏昏欲睡。
自從太子表了態之后,這宮中的風就吹的更加頻繁了。
宮中向來不缺墻頭草。
本還在德妃與她之間徘徊的妃嬪,這幾日恨不得日日來她的宮中表演姐妹情深的戲碼。
送禮的送禮,攀交情的攀交情。
蒙氏心中了然,太子的拉攏是好事。
無非是看在她沒有子嗣,并不會威脅到他的太子之位,日后他也不會虧待她坐上太后之位,給蒙氏也是一個保障。
既然心照不宣,蒙氏自然也知道后位多半要落在她身上的。
可是她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
畢竟陛下一直未踏入她的宮中,對她一向冷淡,就算是皇后又如何,還不過是一個擺設罷了。
她的內心是孤寂的。
她不過才二十二歲,心就已經荒涼到極致了。
她渴望尋常百姓家的夫妻相濡以沫的感情。
晉陽帝不喜她安靜的性子,再加上她除了貌美,性子和順,也沒有其他優點了。
晉陽帝也不過是對她新鮮了幾日,便置之一旁了。
若不是母家,她哪里能輪到坐上淑妃之位。
旁人看到的都是淑妃的榮光,殊不知她看到了只有牢籠。
束縛她一身的金絲牢籠。
穿著華麗的衣裳,描繪著最精致的妝容,卻宛若死尸。
皇后如何,太后又如何?
都是可憐人。
這些時日宮殿中愈熱鬧,她的心就越涼。
這日打發了前來諂媚的妃嬪,發覺胸口悶悶的,便喚著侍女去御花園走走。
走了沒幾步,便發現了晉陽帝的龍攆在前方,隱約傳來了貞妃的嬌笑聲。
心中就莫名的煩膩起來。
默默的退了幾步,改走了另一條道。
“娘娘,您好不容易碰見陛下一回,為何不去請安?”
身邊的侍女花璇是蒙氏的陪嫁,也是蒙家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時刻提醒著她不得行錯半步。
“陛下與貞妃正在興頭上,本宮若是不知趣打擾,只會惹得陛下更不快。”
蒙氏隨意敷衍著,看著身旁的侍女也不由得厭煩起來,“你回去為本宮拿手爐來。”
花璇只得應聲去了。
這些時日娘娘心情愈發不好了,也不知是不是怕皇后之位有什么變化。
擔心則亂。
她也不敢多言。
這是緊要關頭,她作為奴才更要謹言慎行,不能招惹娘娘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