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里是宮殿,分明就是個菜園子!
方方正正的畦,層層疊疊的綠,莫說院子,就連走廊、窗臺等處也擺滿了各種綠色蔬植,真是寸土都不肯浪費啊。
姬羌不認得那些菜蔬,根據分畦大概數了一下,竟有十多種,在這樣的季節!
“這是什么菜?”姬羌指著一根長的像黃瓜,但是比黃瓜長太多太多的長條兒問道。
王圣君忙熱情介紹,“回陛下,這是絲瓜,當下正是絲瓜味美時節,您瞧,那最長的足有三尺。”
姬羌掐一朵絲瓜花兒在手,盯了盯,漫不經心問,“莫非,這些菜蔬都是出自亞父之手?”
“是啊,臣本就農人出身,別的不敢說,種糧種菜的本事還是有兩分的。”
聞言,姬羌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其一番,王圣君說這話時,不僅神色認真,還頗有點自豪的味道。
這種變化倒令人驚訝。
想他入宮多年,何曾種過菜種過糧?隱約記得有一年,他和先帝的幾個夫侍不知什么原因又掐起來,曾放出過“我好賴出身江南世家,爾等算個什么東西”的言論。
當時父王聽了面無表情,只道他“以五十步笑百步”。
王圣君趁機又告訴她,這菜園子他已經打理四年,積累頗多心得,如今壽安宮、壽康宮等處一年四季所用菜蔬,均出自此菜園,從年頭到年尾,光菜蔬一項便省了許多嚼用。
若說方才只是驚訝,這會子姬羌是震驚了。
不曾想現在的王圣君不僅坦然面對自己的出身,以侍弄農事為驕傲,竟還生出節流的念頭。
姬羌毫不猶豫地高看他一眼,說話時和氣許多。
再往西,大約走百十步,便至黃圣侍的壽康宮。
姬羌入門便看到幾十個大大小小的木籠子,木籠子里養著大大小小的禽類,諸如雞、鴨、鵝、鴿子之類,姬羌瞅的兩眼直放光。
此時,她臉上已隱約帶了笑意,“亞父可不要告訴朕,這些小東西是用來養大吃掉的。”
論理,“圣侍”級別是沒資格被稱作“亞父”的,可姬羌偏偏這樣叫了,黃圣侍受寵若驚,半晌才出來個“陛下圣明”,此后再無話。
王圣君趕忙上前描補,他告訴姬羌,壽安、壽康、壽寧三宮已經有三年不曾向御膳房要葷食。
呵!這些人是要自給自足的節奏嗎?
姬羌佯裝翻臉,“莫非御膳房短了諸位的份例嚼用?”
她語氣忽然嚴肅,眉眼凌厲,落在眾人眼中早就是龍顏大怒的樣子,嚇的一眾人等連連否認,辯解。
“陛下誤會,臣等只是閑來無事,打發時日而已。”王圣君領著一眾人等跪地解釋,“臣等出身低微,除了侍弄農務、家畜,也做不出別的高雅之事,若陛下嫌棄,臣等這就將菜蔬拔了,將雞鴨鵝宰殺了,再不養了。”
到底讀過書,王圣君很會講話,又勝在表情真摯,讓人挑不出錯處。
然而他并未想過剛剛坐上龍位的姬羌,怎么會當眾損害先帝的顏面,所以,她又怎么可能因為嫌棄而真的毀了菜園子和這些裝家禽的木籠子。
姬羌慢慢恢復平靜,請二人起身,又淡笑對眾人言,“確實節省不少,王圣君、黃圣侍二者,乃我大梁皇室族人居家過日之典范。”
眾人面面相覷,靜默好大一會兒才意識到此刻姬羌并非玩笑,方才的生氣也不是真的生氣,一時五味陳雜。
王圣君、黃圣侍二人是真的開心,尤其是王圣君這位年近四十,品性卻仍舊保留幾分單純的亞父,竟還偷偷小聲對黃圣侍道:“一年下來,確實節省不少銀兩。”
臨近楊圣侍的壽寧宮大門,姬羌忽然停下腳步,“讓朕猜猜,楊亞父的院子,莫不是種的糧?”
“如此,有蔬有葷有糧,你們當真可以自給自足了。”
楊圣侍羞餒笑笑,十分標準的做了個“請”的手勢。論出身,曾是乞丐的楊圣侍應該算低入塵埃,如今單看這言行舉止,倒比黃圣侍強了幾倍。
壽寧宮的大門早被打開,姬羌滿懷期待的去尋什么糧苗,遺憾的是,一棵未見,卻在院子的角角落落看到數十架正在“曬太陽”的山水、花鳥、異獸屏風。
佇立良久,姬羌忽而向王圣君道:“方才亞父還說什么吾等出身低微,做不出別的高雅之事的話,這些,又是什么?”
姬羌不懂刺繡,她的女官綠衣可是繡界一等一的高手。
高手過招,只需一眼。
綠衣轉一圈立刻悄聲回稟,院子里這些屏風所用的繡法至少有五種,且每一種都技藝jing湛,每一道屏風堪稱jing品。
一直自持鎮定的楊圣侍再也維持不住原樣,臉也紅了,站姿也扭捏了,言語仍舊謙虛,只說趁著天氣良好,將自己的拙作拿出來晾曬一番。
姬羌又問他繡了幾年,他愣了愣,仿佛在回想,須臾才道:“回陛下,臣自穿針引線起,至今已有十四載。”
十四年的光陰,便是滿院滿室的刺繡屏風,連閣樓也堆滿了。
縱然姬羌不懂針法刺繡,也能從那些圖案中隱約看出,一個人十四年來,在穿針引線中的寂寞成長。
姬羌今日此行目的全然不在此,然而從壽安宮到壽康宮再到壽寧宮,一路走來,心境已悄無聲息發生巨大變化。
先帝有情嗎?自然。
否則像他們這樣小農、乞丐出身,斷然不會有機會入宮。
先帝無情嗎?也自然。
否則,這滿院滿室的屏風又說明了什么?
安、康、寧三宮緊密相連,再往西便是宮墻。
往南走是慈悲殿,和尚住的地方。
姬羌本就沒打算進去,“佛門凈地,容不得朕等俗人輕易叨擾,法師請回吧。”
先帝駕崩前夕,突然親封商圣君為“云空法師”,并賜其最大一塊養老圣地,慈悲殿。
法師就法師吧,畢竟誰也沒真正放心上,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若先帝真打算放商圣君出宮清修,大可直接送其去皇家寺院諸如大慈悲寺等所,又何須在宮中修建什么慈悲殿。
可是,此刻陛下竟當眾喚商芄法師!
商芄本人更是沒想到陛下會“過家門而不入”,畢竟都走到門口了,再者,其他人的居所陛下都瞧了個遍。
所以,他有些吃驚,露出一副眾人從未見過的詫異神色,姬羌瞥他一眼,淡淡移開,指著慈悲殿西邊的一處宮羽問詢,“那里是何處?何人所居?”
“回陛下,那處是萬福宮,為劉圣侍所居。”王圣君態度積極,一股腦將劉圣侍扒了個底朝天,“劉圣侍乃侍衛出身,昊京人士,于先帝二十年受封。今日臣等恭迎陛下,消息一早遞進萬福宮,不過萬福宮的宮人回稟說劉圣侍前幾日染了風寒,唯恐過氣給陛下,故而未來恭迎圣駕。”
姬羌聞言,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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