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圣侍何許人?
姬羌可太知道了。
至今忘不了當初姬虞攜劉圣侍至她病榻前耀武揚威時,劉圣侍那個不知廉恥的小人是怎樣的嘴臉!
“既如此,那朕便不過去叨擾,還請亞父們空閑了代朕去問一聲好。”
話畢,又吩咐送些補品至萬福宮,隨后起了鑾駕。
她本想為死去的母君爭取最后一分顏面,可依如今之勢可斷,劉圣侍與姬虞恐怕早有首尾。
姬羌將慍怒之緒平復再三,下了令,自今日起嚴密監視萬福宮一舉一動。
兩日后,第一個常朝至,國師姜鑒也出了關,保和殿內,除了上朝的人少了一大半外,一切看起來如常。
一如既往的群臣朝拜,一如既往的高呼萬歲,雖不如大朝會上的“山呼海嘯”,倒也洪亮震天。
歇了三日的六部大小九卿并眾武將,中氣十足。
接受完眾臣朝拜,姬羌恭恭敬敬地起身,敬拜國師,隨后早朝正式開始。
姬羌有心摸摸六部的底,尤其是戶部。身為帝國掌門人,目前手里還有多少能動的錢她必須清楚。
就在姬羌琢磨著如何用“重修放鷹臺”這件事拋磚引玉時,工部尚書宋甘棠出列奏事了。
“啟奏陛下,放鷹臺年久失修,地面磚石坑坑洼洼不平,每逢雨雪天,地縫、地洼處蓄水不說,墻體石面時有脫落,十分危險。臺上草廬更是殘破不堪,屋頂破洞數十處,墻體斑駁,有幾處的裂縫竟有孩童拳頭大小。故而,臣今日上書陛下,重修放鷹臺。”
這可真是瞌睡人遇上枕頭!
正襟危坐的姬羌緊了緊交叉入袖的雙手,認真打量這位工部尚書。
宋甘棠,與國師同歲,出身京城八大世家宋家,宋國公獨子。他自幼在土木建筑、水利之事、甚至奇門遁甲之術方面頗有靈性天賦,后來師承鬼谷奇門遁甲之術第三代傳人軒轅魂,八歲入谷,十年學成,二十歲便被先帝直接提拔為工部尚書。朝堂之上,與其父宋國公位列同排,只不過父子二人一文一武,一左一右。
至于宋甘棠做了工部尚書之后的建樹,姬羌搜刮記憶還真找到幾處,譬如,御花園里的牡丹亭、汀蘭水榭,霓裳殿前面的華音臺等,皆出自他之手。
這些亭臺樓閣結構jing妙,巧奪天工,深得先帝之心。也因此,宋甘棠一躍成為先帝面前的紅人兒之一。
姬羌對那些獨具匠心的建筑沒任何好感,只知道每一處落成,銀子便如流水般嘩嘩淌走了。
同樣認真打量宋甘棠的,還有那位超品魏國公主姬婳。早朝伊始,姬羌便察覺到這位姨母的氣場與往日相比,少了幾分盛氣凌人,多了幾絲沉穩凝重,仿佛痛定思痛后有了悟徹,所以,她并未第一個發表意見。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久到有人竊竊私語,如神像一般的國師才若有所思道:“臣若沒記錯,放鷹臺始建于圣祖元年,迄今已有七十余載。期間,太宗朝曾修繕一次,先帝時工部曾提過重修,當時因與別的工期沖突,便不了了之。”
姜鑒每說一句,姬羌的眼睛便亮一分。
作為一位日理萬機,掌管國運的國師,竟然連放鷹臺何時修葺過這樣的小事都記得一清二楚,若非早有預料,姬羌是怎么也不信的。
由此看來,宋甘棠忽提修葺放鷹臺這件事,并非無的放矢。
宋甘棠乃姜鑒眾多“信徒”中頭號追隨者。前世,姜鑒羽化登仙后,宋甘棠立刻放棄了大好前程,放棄了宋國公府唯一繼承人的身份,也辭官歸隱了。
姬羌雙目怔怔的望著姜鑒,只聽他篤定道:“陛下,放鷹臺恢復昔日圣祖朝榮光之時,便是我大梁紫氣東來之時。修葺一事,可行。”
事關國運,國師又這般篤定,眾臣無異議。
既然要修葺,那就要用錢。
然而話說到這份兒上,戶部尚書湯崇儉自始至終沒出聲。
待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時,年過半百的老頭兒方才磨磨蹭蹭出列,立于大殿中央半晌,才憋出倆字兒。
“沒錢。”
短小簡潔,直擊要害。
大殿剛活躍起來的氛圍登時消失不見。
能將沒錢倆字說的這樣理直氣壯,除了湯崇儉,姬羌相信滿朝找不出第二個人。
這位出身江南耕讀世家的戶部尚書自先帝五年上位,有名的鐵公雞。因為錢,他敢當著滿朝文武,急赤白臉的與先帝據理力爭,不僅能把先帝氣的拂袖而去,且走之前還會賞他一記板子。
“沒錢就湊一湊嘛,放鷹臺不比其他,結構簡單,工期短,想來也花不多少銀子。”吏部尚書江有汜(si)含笑出列,語氣很是溫和,頗有和稀泥之意。
然,姬羌無比清楚,江有汜與湯崇儉不僅是同窗,倆人還是同一年中的進士,同一年入朝為官,除此之外,兩家之間還有連襟之親。
因此,姬羌絕不認為江有汜真的為如何修葺放鷹臺而想法子,他與他的同窗一樣,只是在出言諷刺,非要說不同之處,大抵江有汜要比湯崇儉委婉許多,但殺傷力更強。
湯崇儉聞言嗤之以鼻,“江大人這話可真逗,湊一湊若能湊出錢來,還能叫沒錢?”
“還說什么工期短,想來也花不多少銀子……先帝每每建園子,建宮羽,用的也是這個理由,可哪一次銀子不是像流水似的淌?”
“先帝八年大建六宮,前后持續六年之久,每年耗銀兩百萬兩起步。”
“先帝十六年,大修御花園,從年頭修到年尾,三百萬兩銀子嘩嘩沒了。”
“先帝十八年,始建霓裳殿,耗時兩年之久,共耗銀三百六十萬兩,本以為霓裳殿建成之后先帝會消停一陣子,哪知次年始又開始大建華音臺,從年頭建到年尾,一百萬兩銀子又沒了。”
“期間,更別提什么水木自清,拜月樓,上林苑六宮……”
“滿朝都說我戶部鐵公雞,一毛不拔,我就想問問,渾身上下光禿禿一只公雞,一根毛沒有,拔什么?”
隨著舊賬翻起,湯崇儉越說越來氣,唾沫星子“啪啪”四濺,江有汜一個躲閃不及,被噴一臉。
但他也不惱,面色平靜的掏出絹帕擦了擦臉頰,柔聲細語勸慰,“哎呀,湯大人,你說歸說,可千萬別動氣,更不可對先帝不敬。”
“陛下英明,臣沒有對先帝不敬,臣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湯崇儉嘴里說著沒有,實際可沒少沖姬羌吹胡子瞪眼。
那副怎么看怎么欠揍的樣子讓眾臣緊繃了神經,大氣也不敢出的望向龍椅上的少女。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況是新帝?
陛下雖年幼,尚未親政,但這并不表示可以任由臣子出言不遜,再看看湯崇儉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性,又是譏諷又是挑釁,若先帝還在,指定先賞他二十板子再說旁的事。
然而龍椅上的少女,面上并無一絲慍怒,反而默然流露一股令人難以理解的悲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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