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羌穿著一身繡有青龍在天的束腰家常棉袍,長發入冠,別著一根素雅的白玉簪。
未施脂粉,卻膚如凝脂,唇紅齒白,在姬驪看來,容姿更勝先帝幾分。
只是這氣韻風度,大不相同。
早年她便聽聞,陛下小小年紀已得夏王真傳,內斂沉穩,遇事不驕不躁,又因天賦異稟,冰雪聰慧,常常語出驚人,行事出乎人的意料,單單這一點,不知要比同齡人強出多少倍。
入京不到兩個月,京城可謂風云變幻,別人怎么看待她不管,她這個旁觀者卻瞧的一清二楚,背后運籌之人,定是陛下。
先帝就不同了,性情跳脫善變,在情事上頗有一股癡性,從這個角度看,姬虞與她更像母女。想到這兒,姬驪不由朝姬虞望了望,恰被姬虞察覺,兩人對視瞬間,姬驪從她眼中看到一抹輕蔑。
姬驪淡淡收回視線,神色未變。
姬羌落座,掃視一圈。以左為尊,姬婳坐首位,魏無疆及其夫人坐在她的下首,緊接著是韓岐,而身無一官半職,借著她母親光彩方得入殿的庶人姬虞,坐在尾端。
右手邊,緊挨著她的是燕國公主,夏瓊琚及其夫人坐在她下首,楚凌霄最后。
從品級上講,楚凌霄與夏瓊琚同級,從身份、親疏來說,楚凌霄為尊,但他敬夏瓊琚、夏夫人是長輩,主動退居其后。
宴席開始,姬羌第一個舉杯,“朕是諸位長輩看著長大的,而今雖登大寶,卻年幼不知事,往后仍需仰仗諸親庇護。在此,朕敬諸位姨母、叔父、嬸母、兄長!”
姬虞:“……”
沒有她。
眾人舉杯回敬,不多時,姬羌又道:“今日是家宴,不論君臣,只論血脈親疏,還望諸姨母,叔父,嬸母,兄長不要拘謹。”
姬虞:“……”
還是沒有她。
眾人都笑著稱是,互相敬酒,幾輪下來,拘謹之感漸漸消散,話也多起來。
唯有姬虞一人,案下拳頭緊握,差一點維持不住面上笑容。
姬羌好似忘了她這個人,可這宴席,明明為她而開!縱然姬羌放不下從前,為了各自臉面,也不該在這個時候當眾打她臉。
國君器量狹小,難道是什么好名聲?
姬虞賭氣似的盯著姬羌,奈何姬羌正與姬驪說話,“姨母可大安了?”
“謝陛下掛念,臣已無礙。”
“都怪兄長,姨母身體抱恙也不說,害朕前幾日才知道。”
楚凌霄羞餒笑笑,實話實說,“都是母親不讓說。”
姬驪瞪了兒子一眼,怪他太實誠。
三人溫馨互動大家都看在眼里,陛下親近誰疏遠誰,一瞧便知。
這時,夏夫人又笑著打趣楚凌霄幾句,長輩們都樂不可支,大殿氛圍更濃。
姬虞瞬間冷臉,她一等再等,姬羌卻鐵了心打她臉,既如此……
“小妹遠嫁吳地,一走就是十幾年,此次難得入京,可要好好住上一段時日。”
姬婳臉上端著僵硬的笑,對姬驪再次拿出姐姐的款兒,姬羌心知她急了,便將目光轉向她,“不知表姐與韓將軍的婚期定于何時?”
姬婳連忙詳細告知,一說婚期定于明年三月,又說屆時男婚女嫁,她與宣平侯府商議后決定為二人另辟府邸。
這細節倒令人驚訝,畢竟,在所有人看來,姬婳位高權重,只有姬虞一女,既然她親自為女兒把關挑選良人,那人將來自然要入贅公主府的。
更何況,韓岐只是宣平侯的義子。
“姨母想的很好,朕為表姐高興,如此,就提前送表姐一份禮物。”
尚六珈立刻上前一步,“姬虞接旨。”
姬虞:“……”
姬羌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在姬婳、韓岐的眼神輪番轟炸中,姬虞快速起身,大步流星走至大殿中央,乖巧接旨。
一番圣旨聽下來,姬虞只覺做夢似的不真實。
圣旨說什么?
姬羌封她為郡主……封地,衡陽郡。
“衡陽郡主,快快謝恩呀。”尚六珈將圣旨放到姬虞手中,輕聲催促。
“魚兒,快快謝恩!”姬婳在旁激動不已,聲音透著輕顫。
“姬虞謝陛下隆恩!”意識到這不是夢境,當即鄭重叩拜,行大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她又是郡主了。
天,這是為什么呢?
所有人都是疑惑不解的,魏無疆、夏瓊琚這對老哥倆非常默契的來了一場眼神交流,噼里啪啦電光火石一陣子,無果。
所以,陛下究竟親近誰,疏遠誰,他們也看不懂了。
宴席散,姬婳歡歡喜喜的領著女兒、女婿打道回府。
尚六珈悄悄對夏夫人使了個眼色,姬羌回到養元殿沒多久,夏夫人由尚六珈領著進門了。
“叩見陛下。”
“嬸母不必多禮。”姬羌賜了座,開門見山,“朕留嬸母,只為一事……前幾日,朕命人將夏王私庫之物做了一番清點,共計七十萬兩,過幾日,朕要將這些銀子挪作他用,在此告知嬸母一聲。”
夏夫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
“陛下!那些銀子本就是夏王留給陛下的,陛下要做什么都是陛下的事,您無需告知臣婦……”
“銀子是父王留給朕的沒錯,可朕知曉,這些銀子大都是父王入宮時,從夏家帶來的,朕還是有必要告訴您一聲。”
話雖如此,可她家大人與夏王是堂兄弟,并非親兄弟,兩家財產早在她公爹那一輩兒就分算的清清楚楚……當然,夏王當初能入主中宮,他們這一房是出了財力的,可他們也享受到好處了啊。
別的不說,單憑夏王養育出如此優秀的帝國接班人這一條,就讓她在昊京貴婦圈里“橫”著走。
夏夫人拿捏不準,一時恨不得將自己的腦殼兒打開好好洗一洗。
又須臾,她小聲問道:“敢問陛下,要用這筆銀子做什么?”
姬羌等這句話等了好久,聞言,立馬回道:“朕要用來修渠……”
她將有關大江修渠計劃大致說一遍,那個老生常談的夢境也被扯出來溜達一圈,交代完畢,尚六珈送“客”。
懵懵的夏夫人出了養元殿腦子仍一片漿糊,她木木的走著,一步三回頭,中間有幾次差點兒沒沖回去,豁出老臉問個清楚,但,終究沒勇氣……及至朱雀橋,她忽然想起自家大人,忙加快腳步,以致后來像只兔子似的沖出了朱雀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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