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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粥,冷冰冰的,不知摻了多少沙子,渾濁不堪。齊敞仔細打量,覺得里面的沙子并不比衙門摻的少。
姬羌盯著齊敞的一舉一動,賜粥的理由非常充沛,人命關天之事,他應該用行動證明給大家看,而不是光用嘴說的,畢竟,眼見為實。
是的,一碗摻沙的粥是逃荒難民們的命,難道就不是他齊敞的嗎?
世襲的爵位到他爹這一輩兒只剩個伯爺名頭,到他這一代,連個伯爺也撈不到了,他只能拼了命保住京兆衙門這口飯。背地里都罵他左右逢源,呵,一個兩個的倒是清高的很,然而流民入京半月有余,還不是他這個左右逢源的小人想盡一切辦法保他們的命?
齊敞眼一閉,牙一咬,將那一碗渾濁的粥三五下喝完。
姬羌大叫一個“好”字,并審視道:“眾卿都看明白了嗎?”
看明白了嗎?
看到現在,誰還不明白!
這倆人,一個對別人狠,一個對自己比對別人還狠,他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殷其雷老臉漲得通紅,完全沒料到姬羌會站在齊敞那邊,正窘迫時,突然被姬羌點名封為欽差,一則引流民歸原籍,二則徹查雍州賑災糧款一事。
至于不愿回原籍或者暫時無法回原籍的百姓,朝廷不予強制,從工、商兩行著手,引導他們自力更生。對于此舉的商家,朝廷給予減稅等鼓勵。
早朝上到最后,姬羌講了一個故事。
“話說,晉國有一國君,曰惠帝。有一年,晉國發生饑荒,百姓們無糧可食用,只能挖草根、吃樹皮。許多百姓因此活活餓死。惠帝聽完大臣的奏報后,大為不解,反問大臣:百姓何不食肉糜?”
“這則故事,是朕幼年時在《圣祖起居錄》上所觀,朕與眾卿當以為戒。”
早朝結束。
待姬羌的御攆消失不見,群臣才慢慢轉身,落針可聞的大殿喧鬧起來,三三兩兩堆在一起,或竊竊私語,或急急辯論。
“陛下最后那個故事,什么意思?”鴻臚寺卿左右問詢,見無人理他,嗓門不由大了起來。
“什么意思你都不明白?陛下讓我們多多體察民情,別光顧著做白日夢。”齊敞嗓門兒比他還要大,說完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大殿。
殷其雷老臉黑成炭,他一路走的極快,身后湯崇儉、江有汜連喊他幾聲都沒聽見。
齊敞又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譏諷道:“欽差大人有重務在身,自然不似我等清閑……呸,說嘴打嘴,陛下命下官引導難民自力更生一事,下官還沒找到頭緒,二位大人,下官告退。”
湯崇儉實在瞧不上他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正欲諷刺兩句,被江有汜搖頭攔住,何必與這等“浪臣”一般見識。
齊敞雅號“浪臣”,說起來還是先帝“親封”的呢。
有一年,齊敞在本該上衙的日子擱家給新婚夫人描眉化妝,殷其雷就此事參了他一本,說他此舉不僅慵懶懈怠,還敗壞了風氣,有損士層尊嚴。
齊敞笑瞇瞇的認罪,接著向先帝大喊冤枉,還說“夫妻之間不只有描眉化妝的情趣”,先帝聞言哈哈大笑,對齊敞不僅沒有懲罰,還半玩笑半認真的賜他一“浪臣”雅號。
只是后來,這位“浪臣”不知何故得罪了魏國公主,從此行事作風雖一如既往的懶散懈怠,卻十分低調。
這些陳年往事,倆人隨口扯了扯,一笑而過,倒是對今日早朝姬羌釋放出的信號,湯崇儉頗為憂慮。
用他的話說,不該種田的地方非要種田,該回家種田的人卻允許他們留下來從商,簡直令人一頭霧水。偏偏陛下剛剛親政,他們不好過分抗拒,免得打消她的勁兒頭。
“西境閉市一事,我也想不透,然而陛下態度堅決,必有她的道理。”江有汜壓了壓聲音,頓了頓又道:“至于她化民為商的舉動,我倒是能理解幾分,陛下把“重擔”稍作分散,也是想緩解各處的壓力。長遠來看,若是殷其雷將雍州賑災一事順利解決,暫時留京的這些人必定會返鄉的,這世上,沒人不戀鄉土啊。”
聽江有汜這般分析,湯崇儉心情好了許多,兩個老頭兒肩并肩出了朱雀門,隨后登上各自的馬車,家去了。
隔日,殷不離在北城門與父親送行。
殷其雷重裝上陣,看樣子要在雍州過年了。殷夫人自出了家門便淚雨連連,七尺男兒殷不棄也紅了眼,母子二人的情形同含笑與父送別的殷不離成鮮明對比。
馬車漸行漸遠,不多時徹底沒了蹤影,殷不棄對姐姐一點不難過的行徑十分不滿,板著臉說了她兩句,殷夫人寬袖一甩,幾乎咬牙切齒,道:“別理這個怪胎,咱回家!”
殷不離就這樣被拋棄在北城大門口。
看在這樣的事情每天都要上演很多遍的份兒上,她懶得同那對母子計較,正尋思要不要就近找個酒館喝上一壺,突然有個小紙團兒打到她頭上。
城門樓上,秦食馬笑的比花兒還要絢爛,勾勾手指,請她上去。
殷不離白了他一眼,進了城門要走,秦食馬連忙道:“請你喝酒!”
殷不離腳下沒停。
“請你吃烤地瓜!”
殷不離繼續往前走。
“請你商榷大計。”
殷不離轉身走上城樓。
秦食馬小日子過的十分愜意,案上擺著酒菜,腳邊爐上烤著地瓜,正滋滋兒冒著香氣。
“你要同我商量什么大計?”殷不離在距他五步開外的地方駐足。
秦食馬笑著上下打量她一番,笑意更濃。相識至今,她舉止依舊呆板,和剛剛離京北上的殷老頭兒簡直一模一樣。然而經歷那么多,一起上學,一起共事,他早就對她有了顛覆性的改觀。
此人心智不凡,甚至可與陛下相比。
此人志向高遠,很有可能驚世駭俗。
“殷不離,憑良心說話,你覺得我將來成為夫王的可能性有多大?”
殷不離輕蔑的白了他一眼,腦袋微微上揚,見他不解,又朝天空某朵云努了努嘴。
“我說我想做夫王,你讓我看天做甚?”
“我說你白日做夢。”
秦食馬拍案而起,“我怎么就白日做夢了?論出身,論家世,論相貌,論才華,小爺我差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