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繞凌風臺

第一百一十七章:人間值得

凌汐池乖乖的不說話了,只是身體仍繃成了一根弦,緊張到不行。

月弄寒感受到了她的緊張,突然低聲道:“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相間若余,萬變不驚;”

凌汐池疑道:“你在說什么?”

月弄寒道:“是靜心訣,你放心,我能控制我自己。我現在沒有功力,若是被她們知道我并沒有碰你,不知道她們還會使什么下流手段,所以我們必須作戲給她們看知道嗎?”

凌汐池點了點頭,月弄寒一邊默念靜心訣一邊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盡量避免和她有身體上的觸碰,凌汐池心知這一切都是他做給別人看的,所以也不太敢跟他說話,月弄寒的呼吸依然粗重,但他強忍著不碰她,想必也是忍得很辛苦,看著他極力強忍的模樣,凌汐池終于忍不住酸了鼻頭。

月弄寒看到了她的淚,遲疑了一下,突然從她的身上爬了起來,跳下了床,背靠著床坐了下來,低垂著頭,整個人說不出的頹喪,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你……你別哭……都是我不好……”

聞言,凌汐池失聲哭了出來,心中卻是一陣感動并一陣欣慰,卻始終無法將他和第一次見到的那個輕佻浪蕩的他聯系在一起。

他是一個真正的君子。

凌汐池不知道該說什么,抽泣道:“月弄寒,謝謝你。”

月弄寒道:“你我之間,不用說謝謝。”

凌汐池道:“不只是今晚的事,還有那天晚上,你替我挨了淺畫一掌,你應該知道,我和他們其實是一伙的。”

月弄寒輕輕的咳了兩聲,道:“那也是我該做的,你不必跟我說謝謝。”

凌汐池覺得躺得有點不舒服,于是微微的側了側身,接著道:“月弄寒,我果然沒看錯你,你真是忒講義氣了。”

月弄寒哈哈笑了兩聲,一本正經的問她:“汐池,如果,我是說如果,剛才我……我們……那個,你會不會殺了我。”

凌汐池被月弄寒問得愣住了,其實作為一個現代人,她并沒有那么開放,但也不是古代那種三貞五烈的姑娘,若是真發生了什么,她會怎么辦呢?

好一會兒,她才回答:“我不會殺了你,但是也不會再見你了。”

月弄寒沒有說話。

凌汐池覺得側著躺手被擰著了更不舒服,于是又翻了翻身。

月弄寒突然道:“那個,你能不能別亂動了,你一亂動我就想……”

凌汐池只覺臉一燙,惱羞成怒道:“你想什么想,不準想……”

月弄寒聲音委屈:“你講不講道理,思想怎么能控制得住。”

凌汐池無語,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一點點春藥就開始滿腦子邪惡思想,為了阻止月弄寒繼續“胡思亂想”下去,她決定用說話的方式來轉移他的注意力,眼下還是問正事要緊。

她問道:“月弄寒,他們一直都想抓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月弄寒又沉默了很久,久到凌汐池都以為他是昏迷了,可他的呼吸卻愈發的急促了起來,情緒好像很激動。

凌汐池急道:“月弄寒,你……怎么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月弄寒才道:“因為我中的毒。”

凌汐池:“啊?”

月弄寒低聲道:“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雪舞耀陽這種毒是冥界之主親制的,普天之下只有兩副,這種毒被他的親生女兒拿走,她拿走后,其中一副便用在了自己兒子身上。”

凌汐池花了很長時間才將月弄寒話中的意思理順,瞠目結舌道:“你……你的意思是,你是冥王的外孫?”

月弄寒苦笑道:“很可笑是不?我今日才知道,給我下毒的不是別人,恰恰便是我的親生母親,而我的父王,他卻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說到這里的時候,月弄寒險些忍不住,聲音艱澀了起來。

凌汐池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是想到過月弄寒中毒的事情不尋常,可是卻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情況,若真是這樣,月弄寒怎么受得了?

好一會兒,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種事情不能亂說的,你搞清楚了嗎?”

月弄寒沒有回答她的話,自顧自道:“從小父王就對我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自從我毒發后,他老人家幾乎老了十歲,他為我尋遍了全國各地的名醫,可尋到的名醫再多又如何,他們都對我中的毒束手無策,甚至連這種毒是什么都聞所未聞,父王很傷心,卻只能看著我一次次毒發無能為力。那時候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中毒,可我并不恨向我下毒的人,王室之中歷來就有爭斗,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我難過的是我不能盡到一個做兒子的責任,不能成為父王的驕傲。”

他的聲音漸漸哽咽了起來:“父王對我越來越好,只要是能讓我開心的事情,他什么都會去做,只要我想做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會反對,可是父王越是這樣,我的心里就越是內疚,我只能離開寒月,有時甚至幾年都不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一次。他老人家不放心,于是就一直派行影三杰跟著我。我以為只要過了十八歲,我就會毒發身亡,可是因為我從小修煉的一些武功,一直讓我撐到了二十一歲,就是遇到你的那一天,也正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所中的毒叫雪舞耀陽。”

凌汐池道:“那你游戲人間的浪蕩形象也是做給你父王看的了?只為了讓他對你失望?”

月弄寒嗯了一聲,道:“我中的毒,強行使用一分真氣,就會朝自身反噬一分,并且雪舞耀陽還會自行消耗掉我的內力,我之所以能多活幾年,便是因為我從小學過高深的內功,毒化掉內力時,才不至于化了自身的元氣。說到女色,是碰都碰不得的,若是真的碰了,便會害了那女子的一生,莫說是她和我一樣中毒,如果她成婚生子的話,那她的子孫后代血液里都會帶著這種毒性。”

凌汐池有些心疼他,問道:“那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早就不想活了。”

月弄寒道:“是不想活了,但是遇到了你,覺得你這丫頭挺有趣的,便想著如果臨死前有你陪著,開心一陣子也是好的。”

凌汐池嘆了一口氣,道:“月弄寒,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如果我說,我的情況只會比你更差,你會不會好過一點。”

她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傷,月弄寒愣了一會兒,才道:“什么?”

凌汐池苦笑道:“雖然你的父王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可他給了你一個父親對孩子該有的疼愛,雖然你身上的毒是你母親下的,可你從未見過她,所以你可以把她當成一個陌生人。而我,哪怕從小和父親生活在一起,可他恨我避我如洪水猛獸,連我被人推下懸崖,他都沒回過頭看我一眼。我的母親雖然疼愛我,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為了救我,身中數刀,至今不知生死,我卻連再見她一面都辦不到,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那次在那個巖洞里,你問我的家鄉在哪里,我并沒有告訴你,我不知該怎么說,其實……我……”

凌汐池張了張嘴,接下來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難道她真的要告訴月弄寒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如此荒謬的事情,他會相信?

靜靜聽著的月弄寒道:“汐池,不想說的話不必說出口,哪怕你是為了安慰我。”

凌汐池咬了咬嘴唇,道:“所以你會好過一些嗎?是不是對比一下我,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沒那么糟糕。”

月弄寒嘆了一口氣,道:“傻丫頭,對不起,因為我讓你想起了不開心的事情。”

凌汐池道:“月弄寒,我不是要和你比慘,我就是覺得,既然冥王想盡辦法抓你,還把這些都告訴你,那證明你身上的毒他是可以解決的,所以你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只要人還活著,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釋懷的呢?”

月弄寒一怔,不知該如何作答。

凌汐池接著道:“月弄寒,你有沒有想過,人生如此無常,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你只道你父王因為你中的毒而傷心,所以選擇遠離他,并想出種種的方法來叫他對你失望,以至于到你死的那天他不會那么傷心,可他對你的愛是真的,你與他二十多年的父子情也是真的,即使你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但父子之情止于今世,很多人連想盡一份孝心都是奢求,你為什么不趁自己還好好的活著時候,盡心盡力的去孝順他,做到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即使真的到了那一天,也不會有太多的遺憾。這世間,真的沒有什么等不及的事情,卻有太多來不及的事情,若是這次我們能順利的逃出去的話,你還是乖乖的回家吧。”

月弄寒突然道:“汐池,如果是你,你會恨她嗎?”

凌汐池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的母親,可她卻回答不出來,換作是她,她會恨嗎?

月弄寒哼笑一聲,悲傷的聲音里有些許的恨意:“我以前沒有恨過誰,但是現在我卻無比的恨那個人,她既然那么不喜歡我,為何要將我帶到這個人世,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見過她,父王也沒有跟我提過她,我只當她死了,若是她不在人世,我還能還念著她,我想不通,就算她再不喜歡我,我畢竟是她的親生兒子,到底是為了什么,一個母親會向自己的孩子下毒?”

凌汐池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時,誰都可以說大話,她想了很久,才道:“月弄寒,人生或許有很多不得意,可總有那么一個人會讓你覺得人生值得。”

這句話觸動了月弄寒心底的那根弦,他突然站了起來,面向著她,定定的看著她。

凌汐池被他那炙熱的眼神驚到了,急道:“你……你……你想干嘛?”

月弄寒看了她很久,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突然傾身下來,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輕嘆道:“人間確實有很多讓人留戀的東西啊,我若是早兩年認識你該多好,那樣我便可以把你藏在寒月國,看著你長大,任誰也傷害不了你,可惜,偏偏在我最無能為力的時候遇見了你。”

凌汐池只覺心中驟然一緊,正要說話,卻見月弄寒從懷中掏出了一只鐲子,不由分說的套在了她的手腕上:“這件東西我上次去王宮找你的時候便想送你啦,可那時你要嫁別人,我怎么好意思送給你呢,可眼下我才發現,上天對我還算不薄,還能給我這個機會親手給你帶上。”

凌汐池聽著月弄寒那有些鄭重的聲音,便明白這個鐲子肯定意義非凡,于是她急忙道:“月弄寒,你誤會了,我對你……唉……這個東西我不能收。”

月弄寒將手指壓在她的唇上,阻止了她的話,低聲道:“先不要拒絕,你聽我說,這個鐲子名叫靈犀鐲,是至情之物,我將它送給你,希望你日后能找到一個視你為至寶,能愛你護你的人,不要有心理負擔,這只鐲子本就應該屬于你的,它是那日你在生死場上贏來的。”

凌汐池驚道:“那日,你也在生死場?”

月弄寒點了點頭,道:“那天,我與他們打了一個賭,我賭你贏,那是我這輩子贏得最高興的一次,汐池,雪舞耀陽無藥可解,冥王抓我并非要為我解毒,他是想利用我,我月弄寒此生堂堂正正,絕不受人利用擺布,所以我是活不成啦,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能時不時的想起曾經有過我這樣一個人,我就死而無憾了。”

凌汐池帶著哭腔道:“月弄寒,我不想要你死,要死我們就死在一起好了。”

她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真如出水芙蓉般清麗,落淚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不敢褻瀆。

月弄寒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笑道:“能得這一滴美人淚,此生值了,相信我,你會沒事的。”

說罷,他往進門的方向看了看,自言自語道:“時辰應該快到了吧。”

凌汐池不解道:“你說什么?”

月弄寒拍了拍她的手,湊近了她的耳朵,用著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耳語道:“汐池,你想不想知道,那日在生死場與我對賭的人是誰?”

凌汐池訝異的看著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身影,她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月弄寒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小聲一點,道:“或許今晚會來一條大魚。”

大魚?

凌汐池愣了愣,壓低聲音道:“這條大魚莫非是指蕭藏楓?你是說他會來?”

月弄寒不置可否。

凌汐池驟然反應過來,問道:“你倆串通好了的。”

月弄寒微微的點了點頭。

凌汐池立馬樂了,蕭藏楓何許人也,那個睚眥必報的男人,連斗嘴都從不肯落人下風,以藏楓山莊今時地位,又怎會容忍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冥界,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些人還想去算計他,這是沒搞清楚狀況呀,她突然很是替這些人擔心。

她道:“蕭藏楓可不是大魚,他是一條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