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繞凌風臺

第一百四十三章:絕摩崖

樹林里響起了一陣沙沙的聲音,不一會兒,一道黑影如一道青煙般從林中冒出,瞬間在他面前站定,單膝跪地道:“莊主,派出去的探子有消息傳回來了。”

“說。”

“探子來報,距烈陽城八百里處有一個叫淮岐的小城遇上了雪災,凍死了不少人,幾日前有一個姓白的公子路過,將自己身上的銀錢盡數拿了出來,用于給災民施粥贈衣所用,我們的人找到了一些當地人,給他們看了凌姑娘的畫像,都說很是相似,靈歌姑娘也說了,凌姑娘之前在匆匆酒樓與人喝酒之時,曾自稱自己為白汐。”

這是她會干出來的事。

蕭藏楓面色動容,手在身側微微握成拳頭,心中既是欣喜又是著急,欣喜的是她果然沒死,自己終于得到了關于她的消息,著急的是,這么冷的天,她將身上的錢財都給出去了,自己怎么辦,可經風雪,可曾凍著餓著,這個笨丫頭,從來不懂得照顧自己。

他連忙轉身便走,口中吩咐道:“備馬。”

可他剛走了幾步,便被一個坐著輪椅的人擋住了去路。

攔住他的正是他的父親。

只聽蕭老爺問:“楓兒,你要去哪里?”

蕭藏楓道:“父親,您應該知道我要去哪里。”

蕭老爺轉動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看著他緩緩道:“若是我不同意你去呢?”

蕭藏楓毫不相讓:“父親,您攔不住我。”

他的態度徹底惹怒了他的父親,只聽蕭老爺怒道:“放肆,你就是這樣同我說話的。”

蕭藏楓不卑不亢,直視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堅毅決然:“從小到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父親的意愿來的,可她不一樣,

她是唯一一個我自己想要的。”

蕭老爺道:“她與你不會有好結果,況且,以你的身份,娶了黎家的姑娘才是對你最有利的。”

蕭藏楓冷笑一聲:“父親,我不需要什么聯姻來鞏固地位,難道您覺得您的兒子已經沒用到需要娶一個女人來籠絡關系了嗎?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的態度堅決,蕭老爺看著他,一時竟無話可說。

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兒子,從小到大,只想他想要的,想做的,就沒有得不到,做不到的時候。

蕭藏楓抬眸看了自己父親一眼,眼中說不出是冷意還是恨意,他緩緩道:“父親,當初您便是聽從家中的安排,娶了我母親,可您并不愛她,母親出身高貴,心高氣傲,自然受不了這份委屈,以至于她生下我便棄我而去,從此避居小苦海,連我的面都不見,您還要讓我步你的后塵嗎?”

他的話觸動了蕭老爺內心中最不愿觸及的往事,他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向冷厲嚴肅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幾分愧意。

可這愧意停留的時間并不長,因為蕭藏楓已經繞開了他徑直而去。

走了兩步,蕭藏楓停了下來,背對著他的父親,又說了一句:“父親告訴我,做人要藏鋒,但父親可還記得我的本名?母親又為何會為我取名惜惟?”

惜惟,便是珍惜惟一的意思。

夜風蕭瑟的吹過,蕭老爺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抬頭望著天空中的那一輪彎月,臉上再一次出現了落寞悲涼的神色。

他這一生,確實造了不少孽。

辜負了佳人,其中有他愛的,也有他不愛的,自然也對不住自己的兒子。

無論是為人夫還是為人父,他都是不稱職的。

蒼茫夜色中,幾匹快馬徑直出了烈陽城,如流星一般往西邊疾馳而去。

大雪還在下,縱然有無數人會在這個夜里凍死餓死,可曲女城內的怡紅院依舊還是燈紅酒綠,笑意盎然,一派春色滿人間的景象。

在歌舞喧嘩聲中,一個身著紅色紗衣的女子將一個喝醉了酒的男子送到了門外,口中還嬌滴滴的道:“陸爺,下次來記得再找我呀。”

陸小白的手在那女子腰上掐了一把,打了個酒嗝,用手指著她道:“你,我記住了。”

“那你可記清楚了,我叫月娘。”

月娘嬌笑著用手帕拂了拂他的臉,在他耳邊吹了口氣,滿含春色的眼神如春風一般掃過陸小白的臉,眼中帶著欲說還休的意味,纖細的手指緩緩的從陸小白的胸膛劃過,帶著曖昧的挑逗,轉身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了紅樓內。

那眼神說不出的風情萬種,那一指像是戳中了陸小白的心,陸小白愣了神,呆愣愣的看著她,活像是一只呆頭鵝,口中喃喃道:“極品,極品。”

內心忽然升起一絲沖動,陸小白突然沖著那婀娜的背影,大聲喊道:“喂,我要娶你。”

月娘扭頭看了他一眼,手中的粉帕遮住了臉,嬌聲笑了起來。

陸小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溺死在她的笑容里,他用左手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右手上,口中一刻不停道:“我要娶她,我一定要娶她。”

心中驟然升起從未有過的沖動,此前他陸小白號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打定主意一生要放縱不羈,可此刻卻突然有了成家立業的想法。

他搖搖晃晃的走在大街上,腦海中不停的翻滾著月娘嬌笑著的模樣,盤算著要怎樣才能娶她,這時一陣冷風迎面而來,帶來了一絲別樣的冷意,他抬起迷蒙的雙眼向前看去,幾個身著黑衣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一個麻袋便罩住了他的頭。

那些人個個力大無窮,他奮力掙扎了幾下都無濟于事,于是破口大罵道:“瞎了狗眼的東西,敢對我陸爺動手,你們也不去打聽打聽,在這曲女城我陸爺的名號,你們是活膩了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那些人并不理他,毫不客氣的拖著他便往前走去,直到頭上的麻袋被取了下來,他才發現自己是到了一家客棧里,而且是曲女城最豪華的客棧。

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手中捏著一只錢袋打量著,口中問道:“哪來的?”

雖然那人連眼神都沒落在自己身上半分,但陸小白知道是在問他,他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覺得呼吸有些不暢,心如擂鼓一般狂跳起來,身上的囂張氣焰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自詡閱人無數,眼前這個人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氣度上,都不是他平日里所能接觸到的大人物,最可怕的是他周身的氣勢,他從未見過這般凌人的氣勢,像無邊的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種該死的壓迫力遠勝于他所見過的任何人。

而那人手中捏著的錢袋,要命了,正是他那天偷來的那只,他頓時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腿一軟,跪趴在地上,酒也醒了七八分。

一個黑衣男子走到他面前,一幅畫像在他眼前展開。

“上面這個人見過嗎?”

陸小白抬頭瞥了畫像一眼,看清楚上面的人后,直覺五雷轟頂,三魂出竅。

果然是那天被他偷了錢袋的人。

莫非那天那姑娘是…………

要死了,陸小白面容一陣抽搐,腦子飛速的運轉起來,說還是不說呢,只是對方既然能找到他,定是查到了什么,他此時說謊無異于找死。

于是他便一五一十的將當日所發生的事全都說了。

末了,他還加了一句:“大哥,我只是偷錢而已,其它的我什么都沒做啊。”

那人又問他:“人去哪里了。”

陸小白滿頭大汗,鬼才知道人去哪里了,他作為一個小偷,難道得手后還會去跟著被偷的冤大頭嗎,況且那天那姑娘那么兇,險些害得他老二不保,他是吃飽了撐著才會去跟著她看她去哪里了。

看著那凌厲得像要殺人一般的眼神,陸小白連忙撲到了他的腿邊,伸手抱著那人的大腿,口中哀嚎道:“我不知道啊,大哥,大爺,爹,我錯了,我再也不偷錢了,饒命啊。”

蕭藏楓眉頭微微蹙了蹙,一腳將他踹開,站起身來。

陸小白眼睛轉了轉,接著哀嚎:“我確實是不知道啊,不過,聽說那天城內有個外地來的姑娘在街頭賣藝,被這城里的錢老爺非禮了,那錢老爺是我們這里出了名的惡霸,專搶良家婦女,你去他家看看,指不準在那錢老爺家里呢。”

他的話一落,只聽房間的角落處傳來了一陣尷尬的咳嗽聲,陸小白扭頭一看,只見他口中的錢老爺并幾個家奴被五花大綁著扔在角落里,身上都已經掛了彩,臉色難看得像是死了爹似的,一個勁的給他使眼色。

陸小白呆住了。

這時,房間的門被推開,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只說了句:“莊主,有線索了。”

蕭藏楓點了點頭,看也不看陸小白等人,直接跟著那人走了出去。

有個黑衣男子在身后問:“莊主,那這些人?”

“閹了。”

楚天平原,絕摩崖。

自那日與那老先生分別之后,凌汐池按照他所指,一路往西前行,那老先生讓她遇上一座高峰便停下來,此刻她正停留在絕摩崖的山腳下。

絕摩崖是楚天平原上唯一一座獨峰,也是整個天水大陸海拔最高的山峰,抬頭看去,挺拔天地,高聳入云,人站在山腳下仿佛螻蟻一般。

山上甚多古松古柏,蒼郁的樹木靜靜的訴說著逝去的風煙,那些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月的古木插入詭秘難測云海中,像是一部歷史悠遠的史書,垂范千古,粲然四季。

莫非老先生所說的機緣就在這絕摩崖上,可這么高的高山,誰能爬得上去?

正在凌汐池舉棋不定之時,兩個做樵夫打扮的漢子與她擦身而過,兩人的議論聲傳入她的耳中:“哎,你聽說沒有,最近啊,很多人都看到絕摩崖頂上有金光出現,人人都說那上面住著神仙呢。”

“是啊,我也聽說了,這不,被我家隔壁的年輕人聽見了,還真以為上面有神仙,為了求神仙給他那久病不治的老娘治病,跑去爬山,結果從半山腰上滾了下來,還摔斷了一條腿,不過說也奇怪,就在他摔斷腿回家的第二天,他的腿自己就好了,還能下床走動,連他那老娘,聽說也可以下床生火造飯了,這下我們全村的人都相信絕摩崖上啊,那是真的有神仙。”

“真的假的?”一人接過話道:“若不是這絕摩崖奇高無比,沒有人能上得去的話,我還真想去看看這神仙長什么樣。”

“你這老東西。”另一人笑罵道:“就你這樣還想見神仙,也不怕神仙被你給嚇到。”

那個被罵的人不甘示弱的笑了起來:“神仙是普度眾生的,哪有空管你長得好看不好看。”

凌汐池停下了腳步,扭頭望著那兩個漢子離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有金光出現?”